“抓住他们！”
下人异口同声应是，呼啦啦围上来一群人，将池子团团围住。
“哪里来的狗男女，青天白日，不知廉耻！”
下人让开一条路，一位身穿锦衣华服的女子从远处走进来，看见凌羽和凤厌笙贴的极近，眼神厌恶地昂起头。
“大小姐，”一位小厮跑来回报，“人抓到了。”
“带过来。”
很快，两个人被下人一左一右地架着过来，女子穿着一身绫罗，身份不是平常人家，男子则衣着普通，比起小厮只是略好一些。
女子头发凌乱，哭哭啼啼个不停，男子则一脸羞愤，恶狠狠地剜了被叫做大小姐的女子一眼，然后撇过头去安抚哭着的女子。
程大小姐：“你这个卑贱的庶女，也只配跟这种身份低贱的人偷情！”
女子听了这种羞辱，反倒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抖着声音却坚定地道：“是啊，我只能跟我表哥偷情，只有姐姐这种身份高贵的才有资格嫁去侯府，给老头子当续弦。”
“啪——”
话音刚落，程大小姐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待她转过脸来时，唇角已经出现血迹。
“跟你娘一样下贱的东西，来人——”几个小厮立即上前来听从吩咐，“把他们给我绑起来！”
说完，转头看见还在池子里的两人，虽不知道他们来历，但跟她的庶妹一定脱不了干系。
“还有这两个！”
“等等！”
“程兴礼真是贼心不死，好好的商人不当，非得去攀龙附凤。”
凌羽和凤厌笙同时开口，程汝兰只注意到了这面有病气的人直呼她父亲大名，便问道：“你是谁？”
凤厌笙却不答，继续道：“只可惜那赵侯爷非侯府嫡系，到头来程兴礼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程汝兰心中大骇，几年前父亲把她许给了宋家小公子，后来宋家倒台，她爹便单方面替她悔婚了。如今重新将她许给赵侯爷的事情只有府中少数几人知道，这人怎么会知道？还有，赵侯爷并非嫡系是什么意思？
外人极少知道，赵侯爷他本是妾室的子女，而嫡系那支并非无所出，只是他如今在北地修养，已经二十年未回了，传言中他有一子，却不知下落。赵侯爷名义上是赵府的侯爷，实则只是人们这么叫他罢了，真正的侯爷远在千里外，不问世事久矣。
“你到底是谁！”
“世外之人。”
“什么？”程汝兰已经分不清真真假假了，世外之人，莫非是神仙不成？
“听闻程老爷子寻访仙山，”凌羽唯恐他说出身份来，立即开口道，“我们便是仙人使者。”
程汝兰不像她爹，她不信鬼神，“哼，故弄玄虚，绑起来！”
“等等——”凌羽绑得，凤厌笙可绑不得，此行是带他出来疗愈，如今一绑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程老爷子的病，我能治。”
程汝兰听到这句，心中先是一喜，这才仔细打量这人。她蹲下来靠近凌羽，从靴中拔出一把短刀，刀刃对着他的脸比划，道：“你若骗我，我就把你的脸剥下来。”
凤厌笙将凌羽拉回怀中，远离程汝兰的刀刃，正欲开口，凌羽回身按住他手臂，示意他不要暴露身份。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要两套干净的衣服，还有，让程老爷子到这里来，否则我不医。”
“你！”
程汝兰心中气急，但想到父亲的情形却不得不从，父亲还不能倒。她既不想让身后那人当着下人的面说出更多幸密，也想试试这女子的狂言是否属实，父亲如今已经没有大夫肯来看，就让这人试试也无妨。
“程大小姐，就快天黑了。”凌羽提醒道。
程汝兰一挥手，对下人道：“把我爹抬过来。”说完，转向凌羽，“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看你有什么花招。”
“花招是没有，”凌羽道，“就是要两套衣服。”
——
衣服很快就送来了，凌羽先将凤厌笙从池中抱了出来，绕到假山后给他换上衣服，这才给自己换上。
程汝兰这才看到这身有病气的男子原来是个残废，心中暗道这女子真是眼光短浅，这种空有皮囊却没用的人有什么好的，还像个丫鬟似的小心伺候着。
待到他们衣服换好以后，程老爷子也被人用一顶轿子抬了上来，正安置在暖阁中。
凤厌笙走不过去，程大小姐便让下人将轿子抬过来，干脆将这两人一同抬过去。
凌羽对程汝兰笑着道了声谢，这才上轿，程汝兰却不太自然，连回应也没有给，愣了一愣才让轿夫动身。
——
程老爷子一直半合着眼，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反应平淡，凌羽看了他的脸色，又搭脉观察，片刻后摇了摇头，药石难医。
程大小姐却一把拔出短刀，架在凌羽的脖子上，“既如此，你就去死吧！”
凌羽顿时不动了，唯恐她这刀偏了半寸，立即道：“没说不能治啊！”
短刀依然没有离开凌羽的脖子，他便接着道：“只是有点难罢了。”
“废话少说，能治便治，治不好要你的命！”
“你杀心这样重，就没想过是煞气冲了你爹吗？”
“你！”这话把程汝兰架了起来，如今收刀不是，不收刀也不是，进退不得。
“好了程小姐，还是不要在这里耽误功夫了，如今每拖一刻你爹便危险一分，你有大把时间在这里跟我耗，你爹可没有。”
程汝兰收了刀，昂头道：“你若真有说的这样厉害，你那相好的怎么还病恹恹的，连站都站不起来。”说完，瞥向坐在屋内不远处的凤厌笙，他虽然行动不了，身边仍有一左一右的下人看着。
凌羽神情一顿，忍着没去看凤厌笙，转过身对程汝兰道：“程小姐，你不止杀孽重，口业也不浅，听闻你爹常求神拜佛，想必替你挡了不少灾业。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我来医治你爹，你却挡在这里诸多言语，不知是何用意？”
“来人！”程汝兰朗声道，凌羽见她脸色极差，以为她气急败坏要来将他们绑起来，连忙去看凤厌笙，却见他姿态轻松，似乎并不担心。
“好生伺候这位神医，她要什么便去办，”程汝兰对下人道，说完又转过来，看着凌羽一字一顿道，“别让她跑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背影气冲冲的。
下人一半围在房内，一半守在房外，凌羽开了个方子，交给一个下人让他去办，然后让他们都出去守着，别在这里打扰病人休息。
他们先不敢出去，毕竟大小姐吩咐的看好他们，但这女神医又说人太多了会打搅到老爷，他们便不敢待在房内，纷纷退了出去，在外围将整间屋子包围起来。
房间内没有外人后，凌羽走去凤厌笙身边坐下，凤厌笙递给他一杯刚放温的茶水，他一饮而尽，凤厌笙接过空杯子，又续上一杯给他。
茶水微烫，凌羽握在手心并未喝。
静下来后，他想到又是他自作主张带凤厌笙出来，这才让他们陷入危险，如今被监视。昨日也是，他若是不出门，凤厌笙便不会生病，也不会来这里。
“没事的，”凤厌笙道，“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对我怎么样。”凤厌笙看出他心中所想，出言安慰他，可凌羽却不能真的这样认为。
凤厌笙还能怎么办，亮出自己的身份？叫来客栈里的周止周亭作证？告诉所有人他凤世子来了谷城？这样办了，自然是没人敢对他动手，可是也将他的行踪彻底暴露了。
现在不能暴露，还没治好他呢。每多一个人知道，凌羽想去上京窃取龙骨根的难度便加一分。
静下来后，凌羽想起刚才，“你刚刚……让我喊你什么？”
“……”
凤厌笙觉得自己一定是失心疯了，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复活，何况他与平安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还不到五岁，一个五岁的孩子长大后肯定变得不像小时候了，怎么能因为那一点相似就将他错认了。
若是平安在天有灵知道，定要怪他了。
凤厌笙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把我认成别人了吗？”
果然，凌羽在他脸上看见错愕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凤厌笙有时看他的眼神不像平常，而是像看着一个认识已久的故人。
就在刚才，在池水中，他用那种朦胧不清的眼神注视着他，手轻柔地抚过他的侧脸，让他喊他哥哥，凌羽再次清晰地感受到凤厌笙在透过他看别人。
凤厌笙闭口不答，凌羽追问道：“他是谁？”
凤厌笙回避着他的视线，在凌羽看不见的方向，那双眼睛变得黯淡，眉眼低垂下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是什么……
是他的……他的愧疚。
——
门被扣响两下，一个丫鬟端着药碗进来，见状凌羽惊讶道：“这么快就熬好了药？”
“这是老爷的参汤。”
“拿过来给我看看。”
丫鬟刚才已经得了大小姐吩咐，这位神医要什么就给什么，于是端着走过去递给他。
凌羽拿起来闻了下，问道：“每天都喝吗？”
“是，这是王大夫嘱咐的，一天都不能落下。”
喝参汤续命倒是个法子，但也只是续命而已，治不好人。
“从明天开始两天喝一次。”
“这……”丫鬟犹豫着，想起大小姐的话，福身称是。
丫鬟喂老爷喝完参汤后就拿着碗离开，房内一时间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凤厌笙突然开口，“他是……”
“嗯？”凌羽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是在回答刚才的问题，便安静下来等他的回答，可他许久都没有接着说。
就在凌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终于传来声音，“是我欠他一条命的人。”
本想将这条命还给他，可这个人出现了，带着一身的疑点，将自己从死亡的深潭中拉了出来，不在乎自己沾染了一身泥，给他不可能的希望，像平安那样喊他的名字。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仙的使者，那么这人会是平安派来的使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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