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回来

大部分宾客虽中了迷药,但总有些格外警惕的人,不动席间的一水一饭,如今趁着混乱的空挡,趁机抢夺宝物。

凌羽的怀中拿着木盒,落在顶檐上,另一边是三个打扮各异的人,一人持剑一人持鞭,另一人是南蛮来的巫师,身上爬满毒虫。

凌羽刚才受了伤,此刻并不占上风,何况来者不止一人。三人都是从席间来,此刻默认为一伙,将凌羽视为对手,打算先将他降服。

凌羽不能恋战,跑为上策,好在他的轻功尚且不错,那三人竟没一人追得上。三人见追不上,纷纷使出暗器。凌羽脚下不停,还得顾着躲避暗器,他此刻只着单衣,却丝毫不觉冷,全身血液沸腾。

逃走了便是他和凤厌笙的生,逃不过便是他一人死。

此刻他庆幸,离开的时候没有告诉凤厌笙,他大概会一直等着,等到确认自己是不回来再失望地离开。

毒虫并不可怕,过去师姐练毒,常放毒虫吓他,吓得多了他就知道怎么对付了,现在凌羽的怀中还有那只胆小如鼠的不会用毒只能开锁的‘珍珠’。

飞镖暗器也还好,他自己就常用飞针,那些东西还没到近前他便能分辨出来,即刻躲避。

难的是这些东西一起招呼上来,难以兼顾。那三人穷追不舍,远处还有人不断赶来。

此地开阔,凌羽无处可以藏身,他一边跑一边寻找躲避之处。那用鞭子的人却将鞭子脱手扔出,鞭子立刻缠上凌羽的脚腕,一圈一圈绕起来,制住他的脚步,他不受控制地倒下去,滚下屋檐,在瓦片碰撞声中听见那三人大声喝好。

不能死,他好不容易拿到了这东西,如果死了岂不是白跑了这么远,白受了伤。就算死也不能让别人坐收渔利,就算死别人也不能得到这东西。

凌羽从屋顶坠落之时,预备将东西毁掉,可是刚伸出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不行,这东西有用,他给师姐和师傅写的信中写过他要给谁用,若是将来她们得到此物,便能了他遗愿了。

三人追到屋檐边,俱止住脚步,只等这人摔成肉泥。

突然,一只白鹤乘风而来,接住掉下去的人,仔细看去,那不是白鹤,是一个穿着白色披风的人!

凌羽闻见熟悉的药香,如同回到了山上。那年他五岁,师傅带他回山时,便是这样抱着他,一步一步踏上长满青苔的阶梯,他那时闭着眼,闻见的只有这种药香。

凌羽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身影,仿佛回到十四年前被师傅抱着的时候,师傅见他醒了,朝他微微一笑,开口道:“凌羽,你变重了。”

凌羽:“……”总不能告诉师傅他是在王府里天天吃十全大补粥给吃胖了的。

“……我受伤了,师傅。”

师傅又一笑,并未答话,从怀中拿出一枚药丸递给凌羽。

“这是什么?”

“解药。”

“师傅,我没中毒,我是受伤了。”

“我知道,这是青儿给你配的,你留着吧,日后用得着。”

凌羽一听见师姐,连忙问:“师姐在哪儿!她来了吗?”

“她没来。”

师傅带着他轻轻落地,房顶上三人早已目瞪口呆,这突如其来的女子是怎么回事!竟能就这么接住人!

凌羽从师傅怀中跳下来,‘珍珠’随着他的动作从怀中掉了出来,凌羽伸手一捞,将它捞了回来,放在手心里看。

“奇怪,是因为天太冷了吗?”

“走吧。”师傅唤来一匹骏马,翻身上马,凌羽跟着爬上去,坐在师傅前面。

凌羽手中还躺着‘珍珠’,喃喃道:“是要冬眠了吗?”

师傅带着凌羽,并未走院中主路,而是专走偏僻处,偶尔遇到几个倒在路边昏迷的婢女小厮,大概是师傅来时打晕的。

走到无人的地方后,没人追上来,师傅突然开口道:“凌羽,你可知道朝菌晦朔?”

“嗯?”凌羽不知道这冷不丁的一句是在说什么。

师傅接着道:“自然万物都有它的轮回,四季轮转,生生不息,皆是如此。”

凌羽这才反应过来,师傅是在说‘珍珠’。可是,轮回是什么意思?莫非?

师傅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上凌羽的手背,将他的手合起来,“它已经结束了此生的轮回,将会开启下一次轮回。所以,别为离别伤心,在未来的轮回中,你们终会再见。”

小生物的寿命都是很短的,朝生暮死,一天便是一生。只是,知道这点与亲身体会到这点终究不一样。

出了城主府后,外面漫天的火光直冲天空,如同野兽肆虐,将灰白的天空染成刺眼的红,那不是晚霞的红,是血的红。

凌羽望着面前的人间炼狱,惊诧不已,师傅并未勒马停下,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直带着凌羽往城门的方向。

“……师傅,不救人吗?”

“来不及。”

“可是……”如果不是提前安排,那些流民势必会先去抢城中百姓。

城外买人卖人,其中真正去了城主府的少之又少,剩下的多半被卖去别的地方,余下的则留在城中,在每一家每一户里当牛做马,为奴为婢。

这种从城门口买来的奴婢与其他奴婢又不同些,就是打死也没人管。

城中那些买了流民当奴婢的人不值得同情,流民冲进城来抢砸他们也情有可原。可是,那不是放火的理由,火蔓延开来势必牵连无辜。

“火是玉城主放的。”

凌羽:“什么?”

“这不怪你凌羽,”师傅轻声说,马蹄踏过石板路,凤呼啸吹过,师傅的声音在他耳边温柔而坚定,“天下大乱,每个人都是棋子。”不想任人宰割只能出动出击,那些人不是没有机会,可仍然选择顺从这种恶,被报复只是时间问题。

玉州城的城门并没有那么坚固,十万流民冲不破,那么二十万三十万呢?

总有一天愤怒的双手会一个接一个爬过高耸的城楼,将怒火点燃这片土地。

凌羽:“我不想看到生灵涂炭。”

“所以,”师傅勒停马,停在城门前,此地除了一些老得走不动的流民在等死,没有一个人,“你该回去了。”

“师傅?”

凌羽下了马,却并未走开,而是仰头看向马上的女子,她的面容一如十四年前凌羽初次见到时那样,岁月未给她添上半丝风霜,他从来不知道师傅的年纪和名字。

“或者,”师傅一偏头,笑着问:“跟我回山?”

凌羽闻言也笑了出来,一扫刚才的阴霾,他将手上举,展开手心,‘珍珠’安静地躺在他手里,“帮我带它回山,随便葬在一处吧。”

师傅接过他手心的小东西,凌羽不需要再作回答,他们之间都明白了。

“师傅!”凌羽叫住准备离开的人,师傅勒马转身看他,许久,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问出口。

突然,凌羽听到另一个马蹄声,一匹通体黑色的骏马朝着他的方向小步奔来,在他近前停下,就像认识他一样。

凌羽伸手摸黑马的头,它便听话地低下头。

什么都不必问了,凌羽再度抬起头看向师傅,笑着道:“师傅,保重。”

她微微点了下头,解下披风扔给凌羽,一扬缰绳,骏马飞奔离去。

凌羽抱着披风,望着师傅远去的背影,直到成为一个白色的点,翻身上马,回头望了一眼繁华的玉州城。

墙根底下的已经成为尸体和即将成为尸体的人望着他,他们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也无暇顾及面前发生的事,他们只在等待死亡。

凌羽系上披风,抖落出一张纸,待他捡起来展开看,其中竟然画着用针之法,并没有写是用于何病,凌羽却一下子想起来了。

那时他给师傅写的信,师傅说用针之法已经失传,如今这套针法却又赫然出现。

凌羽将纸收回盒子中,连同那些润玉光泽的金针放在一处,名叫金针却冷如冰色如玉。明明失传的针法却再度问世,有太多问题,他来不及去问,也无需去问。

“驾——”

这条路,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

程府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宫中的御林卫竟然也来了,数十人守在山上取代了周止周亭两兄弟的位置。

程汝兰望着被‘霸占’的自己家,越发觉得自己是引狼入室了,可如今她也骑虎难下,只盼着林神医赶紧回来收拾烂摊子。

凌羽走时是偷溜走的,如今几天过去了,想来程大小姐也知道了,他若是再跟做贼似的回来就太不应该了。于是,他便在谷城城门前停下,预备从正门进去。

好在他入城前记得给自己买了一套女子衣服,不然等会儿程大小姐见到变成男人的他肯定要吓一跳。

凌羽在城门前下马,解开披风拿在手上,披风中包着那个盒子。

门口的守卫比他离开时更多了,各个神情肃穆,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每过去一个人都仔仔细细检查,拿着一张纸比对什么。

凌羽狐疑地走上前去,被人拦下,那人不客气地问:“做什么的?”

凌羽:“进城。”

另一个守卫拿着画像,看了看人又看了看画像,越看眉头皱得越深,他将画像递给身边的人,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你看是不是?”

那人一看,扯过画像放在凌羽面前,凌羽侧头一瞥,那上面画的人竟是他,莫非玉州城的消息传到这里来了!

不可能啊,他可是无眠无休地跑了两天,何况玉邺又不认识他,消息不可能先他传来谷城。

可是,面前守卫有他的画像!显然是要捉拿他!

趁着两个守卫交头接耳之际,凌羽转身上马,一甩缰绳。侍卫见此情况连忙喝道:“站住——”说着,门口的守卫立即围了上来,将凌羽团团围住。若凌羽想逃,免不得要动手了,这些人手上各个有刀剑,周围的百姓也围在外围看戏,实在麻烦。

刚才拦着凌羽的守卫拨开人群,衣摆一掀,跪在地上,叩拜道:“夫人,您终于回来了。”

一呼百应,刚才还持刀以对的人纷纷跪下来,异口同呼夫人。

——

程汝兰早已急得几天睡不好觉,嘴角起了个泡,府中丫鬟正拿针给她小心挑着。突然,小厮跑来报说回来了。

程汝兰激动地站起身,泡一下子被戳破了,她疼得抽气,丫鬟连忙给她按上帕子,她一手按着,一边说:“快,让她过来!”

小厮领命,刚称是准备出去,又被程汝兰叫出,“等等,别让她过来,让她直接去山上!”

小厮又称是,脚还没迈出去,听见程汝兰对身边丫鬟道:“给那阉人拿点银子,多拿点,别让他挡道,你们一块儿去!撕——疼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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