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瑞雪

坐回席间后,打量凌羽的视线少了,却有一道一直跟着他,即使他坐在凤厌笙身侧时,那视线也未消失。

凌羽循着视线望去,与太子妃双眼对上,太子妃不闪不躲,反而朝他微微一笑,面容看起来温婉亲切,目光却灼灼。

凌羽下意识地同样回以微笑,太子妃却立即收起笑容,视线一转,像刚才的事情并未发生,凌羽的笑僵在脸上,不懂这太子妃怎么突然变脸。

凤厌笙见凌羽桌下的另一只手一直擦着手背,问他:“怎么了?”

凌羽便把刚才遇着那小孩的事情跟他讲了,末尾埋怨道:“还没擦就被叫过来了,现在鼻涕都干了。”说完,嫌弃地蹙眉。

凤厌笙便唤来旁边侍候的太监,吩咐道:“拧个湿毛巾过来。”

这空当儿,凌羽突然抬头,看向太子妃的方向,与她视线再次对上,此刻他才发现,她看的不是自己,是侧身吩咐太监的凤厌笙。

太子妃见被凌羽发现,视线立即闪躲,神色略有些慌乱起来。

酒到中旬,皇上身边的太监附在皇上耳边说着什么,殿中此时也逐渐静下来。皇上颔首,随即太监起身小步跑下玉阶,在另一太监耳侧说什么,传话的太监点了点头,跑到殿门。

没一会儿,歌舞伶人陆陆续续入到殿内,跳起了太常寺新编的歌舞,专为献予今日。

丝竹之声,声声入耳,曼妙舞姬,婀娜多姿。太监给凤厌笙递上温帕子,凤厌笙便拉过凌羽的手,帮他细细擦拭,并不看殿中绮丽。

人影浮动,穿过层层舞姬,凌羽再次看见太子妃的视线,落在凤厌笙的身上。这次,有着舞姬做挡,她并未闪躲,只是那视线不悲不喜,而是无尽的静默。

凌羽看不出来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便低头去问被她看着还浑然不知的人,低声问:“太子妃跟你是什么关系?”

凤厌笙托着凌羽的那只手一顿,猛地收紧,另外握着帕子的手亦是一顿,手巾贴在凌羽手心渐渐变凉,他动了一下,又道:“她看你半天了。”

凤厌笙头也不抬,答道:“她是我妹妹。”

凌羽:“你妹妹不是凤雨佑吗?她姓慕容,怎么会是你妹妹?”再说,她要真是凤厌笙的妹妹,那太子是凤厌笙堂哥,哥哥妹妹成婚,凌羽不禁担忧起他们的小孩来了。

“你怎么知道她姓什么?”凤厌笙抬起头,问道。

“罗大夫说的。”

“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说了你和太子、太子妃从小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

半晌,凤厌笙将凉了的帕子扔还给太监,太监退身后,他才回应道:“不是。”

“什么?”凌羽问。

“我是十岁时才到宫里,”凤厌笙继续解释,“那时他们二人已经在太后膝下相处了五年多了。”

凌羽并不明白为何凤厌笙要强调这点,多相处五年还是少相处五年,对于他们是青梅竹马,似乎并不重要。难道凤厌笙认为,只有第一个一起长大的才算青梅竹马吗?所以太子和太子妃是青梅竹马,他与他们便不算是吗?

一曲歌舞结束,另一曲又开始,慕容雪的视线从未离开。起初凌羽以为凤厌笙不知道,后来才发现,他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不回应。

因为这长久的凝视,凌羽想起自己问凤厌笙为什么一直看着自己时,他的回答。

如果说关注是喜欢,那太子妃的视线是喜欢吗?她不是太子的妻子吗?怎么会喜欢着另一个人?凌羽本想忽视凤厌笙与太子妃之间的不同寻常,可他坐在凤厌笙身旁,那暗流涌动便时刻牵动着他,无法让他不在意。

歌舞行到半途,皇上突然传人送来一大桶冰鉴,放置于自己身边,并发出舒爽的喟叹。

地龙使殿内温暖如春,虽温暖,却不至于像夏天那样酷热,需要冰块来消热。冬天里身体燥热,大抵不是因为身体强健,而是出了问题。

舞姬、乐伎退场,酒过三巡,临近子时,宴席也到了尾声。众人再次举杯相庆,此间便算结束。

凌羽本来没有饮酒,最后这一杯也随着众人一饮而尽。

——

太子独自一人站在永宁宫前,身边无一侍从,通传的太监从门内出来,小心关上,不发出过多声响,跑到凤承钰前,恭敬垂首道:“殿下,皇后娘娘今日晚饭后便早早歇息了,现在还睡着呢。”

新年伊始,皇后并未守岁,太子殿下深夜来访,太监也不问太子殿下是否要叫醒娘娘。太监似是没做这个打算,或者知道太子殿下不会叫醒娘娘。

凤承钰问:“母后今日身体还好吗?”

“回殿下,娘娘今日白天时看着精神不错,只是晚间略有疲乏。”

凤承钰点点头,道:“明日母后醒了,再告诉她我来过了。”

“是,殿下。”

凤承钰转身要走,却被太监喊住,“殿下,奴婢送送殿下吧。”

“不必,本王想一个人走走。”

太监便不再坚持,又说:“殿下稍等会儿。”说完回去取了个手炉出来,奉予凤承钰,“夜里冷,殿下拿着它罢。”

凤承钰低头看了看手炉,又看了看这个伺候了母后二十年的老奴才,接下手炉,道:“多谢你了。”

太监并不为尊贵的王储给的道谢表现出多余的欣喜,仍旧是那副恭敬的模样,回道:“奴婢分内之事。”

尽管太监没送凤承钰,但仍旧站在原地,直到凤承钰的身影看不见了,这才转身回到殿内,将太子殿下已经离开告诉未眠的皇后娘娘。

长而宽阔的甬道两边立着高高的红墙,太子殿下一身深红吉服,走在其间,影子拉得长长的,身形不无落寞孤单。

凤承钰陷在深思中,未曾注意前方两人走进,凤厌笙拱手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凤承钰猛地回神,见是凤厌笙,先是一笑,道:“原来是你们啊。”

瞥见凤承钰手上的手炉,凤厌笙问道:“殿下从长宁宫回来的?”

凤承钰点点头,凤厌笙便又问:“皇后娘娘身体如何了?”

“老样子罢。”

见凤承钰并不想多言,凤厌笙便转了话头,“今日之事,多谢太子殿下。”

凤承钰摆摆手,道:“你可是把我吓得不轻,居然在大殿上提,你是一时兴起畅所欲言了,我差点要给你收尸了。”说完,又觉这话年节里说不吉利,凤厌笙会意,让左右侍从退下。

凤厌笙诚恳道:“是我考虑不周。”

“什么错不错的,我又没怪你,只是这法子实在冒险,你该跟我商量。”

凤厌笙老实应下,并不为自己争辩,凌羽极少见凤厌笙对谁这般顺从,心中疑惑地看着他们二人。

凤承钰见凌羽目光并不避讳,想起刚才殿上她的对答,联系凤厌笙如此大胆的举动,竟跟她的临危不惧不谋而合了。

本来觉得这女子出身卑微,不配凤厌笙,在席间时又见凤厌笙对她关心备至,心中对这女子愈加不满。

如今看来,那胡蛮的公主只有外勇,面前这女子才是以柔克刚、手段了得的人。

凤承钰有些担忧地看着凤厌笙,道:“父皇今日虽应了,不过是你在殿上提出,他不好回绝罢了。”

凤厌笙何尝不知道,他刚回宫,皇上为着面子大概不会拒绝,何况是在众人的面前。但大燮以孝治天下,绕过父母之命,向皇上求旨实属不该。皇上口头上应下了,自然不会食言,但这份承诺何时兑现,恐怕不得而知了。

但凤厌笙的意图原也不在这上面,他只是要让凌羽入到宫内来,帮助他取得他要的东西,仅此而已。

凤厌笙笑笑,不在意的样子,道:“无论如何,今日都多亏了太子殿下。”

“哼,我可不敢承你的谢。”凤承钰这么说了,说明凤厌笙不跟他提前商量的芥蒂消了。

天空中飘下一点白色,凌羽首先发现了,抬头望去,漆黑的夜空中,纷纷扬扬地洒下雪花。凌羽伸出手接住一片,细小的雪花在他手心立即融化。

他们二人这才看见飘落下来的雪花,越来越密,洋洋洒洒。

凤承钰仰头看着天空,感叹道:“瑞雪兆丰年,好啊——”

这不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却是凌羽在上京看见的第一场,许多年后他仍能记得,那时凤承钰说的那句瑞雪兆丰年。

忽然,凤承钰佯装生气,严肃道:“凤二,教教你的内人,没有一点礼数。”这是在说凌羽从刚才遇见太子殿下到现在,连个礼都没行。

凤厌笙笑着拱手称是,凤承钰不悦地瞥了一眼凌羽,轻哼一声,甩袖离开。

声声太子殿下,隔开了两人之间的六年,这一声凤二,又将过去六年一笔勾销。

雪花落满肩头,王储的背影孤单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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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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