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改名

“太后娘娘,”李喜从殿外跑来,附在太后耳边小声道,“世子殿下来了。”

太后似有些怒其不争,道:“太沉不住气了。”

李喜拿不准太后这意思,问道:“您看,是让世子殿下进来还是……”

太后长叹一口气,“能怎么办,他那身子如今哪受得住。”

李喜会意,“奴婢这就让世子殿下进来。”

凤厌笙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番样子,凌羽跪在太后面前,低着头看不见神情,但那动也不动的背影昭示着,他在犯倔。

凤厌笙掀袍下跪,叩拜行礼,“孙儿臣拜见皇祖母。”

见着凤厌笙,太后的脸色才稍缓,语气也柔和了不少,还有闲心开玩笑道:“笙儿,你怕皇祖母吃了你的小人吗?”

什么小人?凌羽腹诽,怎么听着那么像骂人的呢?

“不敢,”凤厌笙道,“她不懂规矩,有得罪皇祖母的地方,孙儿臣代她向皇祖母赔罪。”

“什么赔罪,”太后叹道,“你啊,护着她呢。”

“皇祖母,凌羽出身乡野,举止若有不得体之处,并非出于本意,还望皇祖母宅心仁厚,饶了他罢。”

“好了好了,”太后摆摆手,“哀家又没对她怎么样,不过替你把把眼,瞧给你紧张的,别跪了,都起来坐罢——”

太监搬来两把凳子,凌羽刚坐上去差点跳起来,这椅子下怎么烧着炭盆啊!坐下去后,烫倒是不烫,就是怪怪的,还不如坐冷板凳。

“瞧今天弄的,哀家倒成了个为难人的坏人了,李喜,你说哀家今日这事是不是弄错了?”

李喜:“回太后娘娘,凌姑娘质朴,虽举止比不上官宦之家,但品行纯善,太后娘娘宅心仁厚,最是宽宏大量。太后娘娘和凌姑娘都没错,是奴才们错了。”

太后听了哼笑一声,“哦?你错了?你错哪儿了?”

“奴才们今日没把殿内的灯点亮些,没让太后娘娘看到凌姑娘对太后娘娘的一片真挚诚心。”

太后娘娘斥骂一句狗奴才,脸上未有真正怒色,骂完后对着凤厌笙继续笑着,显然心情已经大好了。

三人又扯了些闲话,都是太后和凤厌笙在一问一答,说的多是旧日之事。

最后,太后有些疲乏了,靠在一边软垫上,懒懒道:“前两年宫里走水,你过去住的院子那片烧了一半,你放在那儿的东西抢出来一些,哀家都让人给你收起来了,你去看看有什么要的吗?如今你也大了,等过了年哀家和陛下给你择个贤妻,你也该出宫建府了。”

凌羽就在凤厌笙身旁,太后毫不回避地提起给他择妻的事。凤厌笙额角青筋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去看凌羽,却见凌羽同样看着他,面无波澜。

凤厌笙立即冷静下来,转头起身,朝太后行礼,道:“皇祖母,孙儿臣已有……”

“李喜——”赵太后扬声打断,伸出手臂,李喜立即上前搀扶着,“哀家乏了,你们也退下罢。”

凤厌笙咽下为说出口的话,只得跪在地上,恭送太后。

凌羽跪在他身边,在太后走后小声道:“别生气。”

凤厌笙听见这话,突然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不该生气。这对他太不公平,哪怕他并不在意。

——

凤厌笙小时候住的院子就在太后行宫的旁边,凤厌笙指给他看,凌羽问道:“太子和太子妃不是跟你住一起吗?”听他说他们一块长大,凌羽便一直以为他们是住在一个院子里。

凤厌笙解释:“太子住在东宫,太子妃是女眷,住在太后的屋子里,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凌羽点点头,想着这么看来三人倒也没那么两小无猜、亲密无间。

以前的书籍字画烧毁了一半,许多都烧得只剩半本,拿起来时还得小心翻开,不然就不停往下掉碎屑。

凌羽在一堆纸册中拿出一册叠放整齐的习字帖,下面露出一本策论文章。

习字帖大概是年岁不大时写的,没写多少,那叠策论文章倒是不少,烧了一半还有一摞。

凌羽随意翻看了一篇,写的是如何治水的文章,其中许多引用凌羽都看不明白,指着一处问凤厌笙,他便解释这里是一个典故。

凌羽正要问什么,瞥见一旁的太监,将话收了回去。于是,凤厌笙便挥手让太监们退出去。

人都走后,凌羽才问道:“这谁看得懂啊?太深奥了吧?”说这话时仍不敢大声言语,唯恐外头的人听见了。

凤厌笙笑了一下,道:“都是这样的,官员若连这个都看不懂,大概也考不上进士。”

考不上进士便做不了官,看不懂这个便考不上进士,是故做官的都看得懂这种文章。

凌羽懒得去理这弯折的逻辑,看见落款的云字,问道:“云是你的字吗?”

“嗯,是我的字。”凤厌笙答。

凌羽没想到他的字是这么简单的,想到什么,说道:“是云昭的云呢。”说完放下这张,又去看别的。

凤厌笙:“?”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凌羽一边拿最底下那张,一边头也不抬道:“你们有缘。”

凤厌笙哭笑不得,“什么缘不缘的,我都没见过她。”

凌羽翻出一张压在最下面的文章,上面的文字稍显稚嫩,大概是小时候的文章。

这文章比刚才的好懂些,引经据典的大多是凌羽知道的,词句也朴实,没一会儿凌羽就看完了。正欲放下,瞥见落款处的文字,不同于凤云,那上面写的是凤宴笙。

“名字怎么都写错了。”凌羽正想嘲笑他一番。凤厌笙从他手中抽出这一张,道:“没错,这是我以前的名字。”

闻言,凌羽凑过去仔细看着那个字,一撇一捺清清楚楚,这两个字差别那么大,的确不可能会写错了。

凤厌笙将东西收起来,凌羽却还追问:“为什么改名字?”

“这个字……”凤厌笙想说不好,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个字它很好,没有任何一点错处,包含了一位母亲对孩子的期待。

天命要他孤苦,母亲便给他取名宴笙,高朋满座、丝竹管笙,不许他孤单。后来这个名字被批为不稳重、太轻浮了,被迫改宴为厌。

“都先搬过去吧,空了再整理。”说完,凤厌笙叫来门外的太监,让他们将这几箱东西都搬去东宫。

太监进出忙碌,凌羽不好再问。等东西都在住处归置好了,凌羽再度提出那个问题,“太后为什么要给你改名字?”

闻言,凤厌笙一愣,他并没有说过是太后改的名字,凌羽怎么猜得到的?

“因为,她刚才也要给我改名字,如果不是你来了的话,我现在恐怕不叫凌羽了。”

凌羽打开那箱装着凤厌笙从小到大文章的箱子,又将那份‘写错’名字的文章拿出来,将那三个字重新看了一遍,这三个字没有一个不好。

反而是现在的名字,厌笙,太悲观、太孤独了些。

凌羽从文章中抬起头,意外撞见凤厌笙看着自己,呼吸一滞。

孤独?悲观?

不正是……凌羽初次见到他时的样子吗?

初见凤厌笙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形容枯槁、时日无多。

那页经年的纸张经过大火炙烤,凌羽的手稍稍用力便发出脆弱声响,他一惊,连忙放开手,它便落在了地上。

凌羽蹲下身子去捡,但边沿贴着地面,他不稳的手试了几次都捏不住。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将那页泛黄的纸张捡起来,递给凌羽。

凌羽仍旧蹲在它面前,目光失焦,并不去接。

十几年前凤厌笙初入宫,在先生的布置下写了这篇文章,稚嫩的手写下他最初的名字,宴笙,那时名为凤宴笙的人,是后来名为凤厌笙的样子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名字改变可以解释,但人呢?

凌羽头也不抬,声音微哑,问道:“那场意外是怎么发生的?”

凤厌笙在临南城是天横贵胄的世家公子,原本可以当一个纨绔子弟、逍遥散人,可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将一切摧毁。

这一切遭遇尚可解释,尚可在经年累月中所渐渐为人接受。

唯一解释不了的,是王府对他的态度,是王爷放任一切将他如此蹉跎的视而不见。

王爷,同样姓凤的凤家人,父亲是先皇同父异母的兄弟,是打下赫赫战功的开疆之臣,是偏安临南城的避世之人。他甚至比凤厌笙更尊贵,为何要这样对待亲生的儿子?

朝廷不管吗?

除非,朝廷什么都知道,只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亦或是,这是被授意的。

此刻,凌羽猛然想到,他们往北的一路上隐姓埋名不是为被王府的人找到,是怕被宫里的人知道!

“凌羽?”凤厌笙唤了好几声才让他回神,他抬起头来看着凤厌笙,眼中的忧伤将凤厌笙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凌羽如此默然无声地大恸。

不该找什么药材,不该进宫的,这里并不是红墙与琉璃瓦,不是富丽堂皇的高檐和威严的殿宇,这里是皇宫,是大燮的中心,最诡谲云涌,最噤若寒蝉的地方。

那些倒在路边的尸骨,玉城门前等死的老妪,死在凌羽面前的少女,大火卷起的风浪朝凌羽袭来,他感到面前一阵滚烫。

凤厌笙抹去他流下的两行热泪,头一次感到束手无措,只能看着人在面前无声落泪,听他重复,“……我错了。”

太后说他放肆,此刻想来,多么贴切。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撼动至高无上的权利,凭什么觉得只要他不愿意,没人可以逼迫他,无论是名字,还是别的。

——

也许,那从头到尾就不是意外,而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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