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宫殿中，一位年岁不大的女子坐在上位的太后身边，皇上和丽妃等人坐在右首。丽妃想着法子逗老太后开心，文绫卿则含羞带笑，偶尔附在太后耳边说一两句，引得太后频频微笑点头，后来又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拍了拍。
太后宫殿中燥热，不久皇上额头就沁出了细汗，吩咐侍候的太监传来冰鉴。他对女人们之间的话不感兴趣，此刻略带烦躁地道：“太子他们怎么还不来！”
殿内为之一静，众人收敛声息，还是太后开口，对身旁奴婢道：“去看看。”
奴婢刚应是，外头响起太监通传：“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世子殿下到——”
三人来到殿内，行礼之时见到太后身边有个生面孔，似乎又有些面熟？
陌生女子在他们行礼后，起身朝三人行了一礼，动作优雅，声音娇柔，这才让他们想起来，是昨日那位颖国公的小女儿——文绫卿。
文绫卿行完礼还未坐下，赵太后开口道：“笙儿，这是文老的小女儿，她说你们小时候见过的，你还记不记得？”
“世子殿下，”文绫卿带着浅浅笑容，“小时候我第一次来宫里，迷了路找不到人，是世子殿下遇见了来给我带路，那时忘了谢谢世子殿下，如今绫卿在此谢过世子爷了。”说完，她福了福身。
满殿的人目光都落在凤厌笙的身上，女人们带着笑意，视线在文绫卿与凤厌笙之间来回，皇上则略微懒散地倚着，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凤厌笙身旁的两人眉头紧锁、满眼担心，特别是慕容雪，摇头的动作呼之欲出。
凤厌笙装作想了想，片刻便拱手回了一礼，道：“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太后和文绫卿还未说话，丽妃笑着开口道：“太后，依臣妾看，这也不是仅仅是举手之劳，这是两个孩子的缘分，不然偌大的皇宫里，世子爷怎么没遇着别人，偏偏遇到文小姐呢？您说对吗？”
太后听了这话，满心熨贴，再看羞怯地低着头的文绫卿，更加满意了。“丽妃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
说罢，她朝凤厌笙招了招手，“笙儿，你坐哀家身边来。”
太后身边只有文绫卿，让凤厌笙坐过去是何意图，在场无人不知道。
凤厌笙却不动，仿佛没有听到般。殿中的人各怀心思地看着他，等着看他走到太后身边，与文绫卿一左一右，像一对金童玉女。
太后原本带着微笑看着他，可他迟迟不动，那微笑便逐渐僵在脸上，丽妃心中打鼓，想起除夕家宴的那个白衣女子，莫非世子爷真这么痴心，要为了那么一个出身低微的人抗旨吗？
“皇祖母好偏心，”慕容雪轻哼一声，打破殿中寂静，“过去皇祖母身边只让我坐，如今有了文小姐就不要我了，原来皇祖母说的最喜欢我都是骗我的。”说着她将头撇过去，做出伤心情状。
丽妃道：“太子妃，您都是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跟文小姐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计较呢。”
“丽妃娘娘此言差矣，阿雪自小没有爹娘，哥哥也远在北狄，从小只有皇祖母，皇祖母待阿雪如同亲祖母，”说起这些，慕容雪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低声抽泣一声，“别说现在了，将来就是小公主出嫁了，阿雪也永远是皇祖母的亲孙女儿，还要坐在皇祖母身边。”
丽妃听了这一番真心剖白，要是再阻止就说不过去了，只得尴尬地哑声，偷瞄太后的意思。
“好好好，”皇上突然拍手笑了起来，“母后，您可不能只顾新人，不念旧人呐。”
皇上发话了，太后再无拒绝的道理，道：“陛下您就别开玩笑了，哀家疼阿雪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忘了她呢。”
“皇祖母，父皇，”凤承钰朝二人解释告罪道，“阿雪有孕在身，情绪不定，让皇祖母和父皇见笑了。”
慕容雪走过去，坐在太后的另一边，依在太后怀里，似撒娇地挽着太后的手臂，太后另一只手臂轻拍她的臂膀，无限慈爱地说道：“阿雪这次若能生个小皇孙，便是大功臣，什么见笑不见笑的，都是一家人。”
话毕，凤承钰和凤厌笙也落座于左首。
众人便就着昨日上元节闲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就又说到昨日碰见太子一行四人。
“好啊，”太后对文绫卿道，“原来你们昨日就见过了，刚才哀家问你，你还说只在小时候见过。”说罢，不轻不重地拍了文绫卿的手背一下。
文绫卿立即脸颊微红，害羞起来，低着头不敢看太后，却又靠近太后以示好。
丽妃出言替她解释，“太后，文小姐闺中女子，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说。”
“丽妃，你今年多大了？怎么比哀家还古板？”太后佯装生气，丽妃一愣，连忙称自己比不了太后心胸广阔。
太后道：“孩子们有缘份，又情投意合，这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关系呢？”
“是，太后说的是，是臣妾之过。”
原以为丽妃只是为了应承讨好太后，这才与太后配合，努力撮合文绫卿和凤厌笙，可现在看来，她太过‘尽心’了。
宫里一向母凭子贵，丽妃无所出却坐到了贵妃的位置，外人看着她风光无限，实则都是空架子。等将来太子继承大统了，皇后成了皇太后，她在宫里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她急需给自己找个靠山。
丽妃的娘家与文家是远亲，当年丽妃的祖父也算是个开国之臣，只是后来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丽妃娘家从此便没落了。哪怕丽妃入宫为妃，一步步坐到贵妃的位置，娘家也始终不争气，她便想攀上文家的关系。那日除夕家宴后，她在太后面前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文家小女儿年方二八还未出阁，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
太后正有要为世子寻一贤妻的意思，这便让她带文家小女儿来上元节，自己也好掌掌眼。
那日丽妃虽未为她们二人引见，但太后远远地看见了，确实是个好孩子。这便第二日凑了家宴，让两个孩子见一见，将这事定下来。
“笙儿，”一直只听她们说来说去，却不言语的皇上开口了，问道，“你的意思呢？”
凤厌笙从席间走出来，一掀衣摆，跪在殿中，背挺得笔直。
凌羽昨夜在他身边，对着烟花轻声说出的那句“希望凤厌笙永远健康、永远平安”重现在他耳边。他闭上眼睛，满天繁星浮现，复又睁开，对上高坐上的太后，他极轻地牵了一下嘴角，俯跪在地。
“回陛下，臣已心有所属，此生……非他不娶。”话一出口，喉中涌出一阵酸涩。
殿中未有回应，连宫人也不敢动作，所有的视线都落在凤厌笙弯折的脊背上，如芒刺背。
可他却只想着昨日的星空，冷寂空旷，如同凌羽波澜无惊的声音，哪怕是许愿，也说得那么无欲无求。好似那不是许愿，只是一句无甚关系的话。
但就是那么一句话，让凤厌笙一夜无眠，以致现在仍然回荡在心间，撩拨心弦。
“哦？是那个叫……”皇上一时想不起来。
“凌羽。”慕容雪立即提醒道。
皇上朝她瞥了一眼，她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心上一颤，缩回去低着头。
皇上严肃道：“堂堂世子，为了一个出身卑微的女人，卑躬屈膝！成何体统！你祖父要是看见你这幅样子，只怕要把你的背打折！”
“臣……认罚。”
凤厌笙不认错，只认罚。
皇上仰着头倪着他，丽妃张了张口想劝说些什么，却不敢开口，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太后，只见太后阴沉着面目，皱纹满布的脸一动不动，冷得比皇上身边的冰鉴还寒气逼人。
冰鉴中的冰块缓缓融化，许久都无人敢开口。
“哈哈哈——”皇上忽然朗声大笑，将妃吓了一大跳。
他猝然站起来，宽袖一扬，指着凤厌笙，“笙儿，这才有一点你祖父当年之风啊！少年人整日死气沉沉像什么样子，就是要干些出阁的事才不枉少年嘛，整日板着个脸，人还没老心就老了。这样倔犟不服的样子才是我大燮的少年英才啊！”
说完，皇上仰头大笑了几声，不顾太后与旁人就这么往宫殿外走，头也不回道：“母后，儿子告退了。”宫人见皇上要出去，连忙追上去给皇上披上大氅，皇上却一推手，就这么走进雪地中，一点都不惧严寒。
皇上一向随心所欲，年节里这些祖宗之法早都快把他逼疯了，如今，他又要回长寿宫里两耳不问凡间事，一心去‘修仙’了。
丽妃看着皇上远去，不知道该怎么办，焦急地看向太后，却见太后的神情冷若冰霜，心中一沉，规规矩矩坐回去，静候太后圣意。
良久的沉默中，去送郑尚书出宫的李喜，顺路办完太后指派的事情回来了。
殿中僵持的气氛和跪在正中的世子爷让他心中一凛，太后见着他回来，投来一个眼神，他便低头忽略掉旁人，迈着快步走到太后身边去，附在耳边说了一句话。
太后听罢，点了下头，气氛凝结的室内动了，太后对跪着的人道：“笙儿，起来罢。”声音似是妥协了。慕容雪提着的心落回原处，如同劫后余生地紧紧握着自己的两手，只恨不能立即去将凤厌笙扶起来。
凤厌笙得了赦令，刚支起脊背，太后又开口了。
“圣旨已经出城了，想来不出半月便可到临南了，赐婚这种事情，还是得知会你父亲才好。”
太后对上了凤厌笙因震惊而投来的视线，慈爱一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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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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