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身侧的面前的人强势的按住,力道之大,几乎要碾碎他的颌骨。
好在面前的人把剑拿了下来。
乔酩走了上前,把声音放低道:“沈少卿,这人是朝廷钦犯,之后陛下要看发落的,您可悠着点,别把人给弄死了。”
少年把手放下,声音清冷道:“方才罪犯是谁负责看管并且审问的?”
谢瑜抬眸,看到面前神色淡漠的少年,身上那袭绛红色的官袍刺眼而又夺目。他同这人从未见过,但却从他身上的气质和风度大约能猜出来他是谁。
刚才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那样死去。
窒息感从心头油然而生。
少年眸色冷清,淡淡略过面前的谢瑜。
方才负责审问的锦衣卫镇抚使陆什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走至少年身前,开口道:“回沈少卿的话,是卑职。”
身着绛红色仙鹤官袍的少年用一旁新上贡的云锦织成的手帕擦了擦指尖,而后道:“陛下的口谕还没下来,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琛,陆大人,大概没有叫你们把人弄成这样,是吗?”
陆什默然站在一边,汗涔涔的不敢说话,这位沈少卿虽然年仅十六岁,却聪颖绝伦,继承了他父亲沈舒玄的聪明才智。
永平帝是没有下令诛杀谢瑜,可谋逆罪,到底也是活不了的,更何况温家一心想斩草除根,为免夜长梦多,方才确实是有弄死谢瑜的想法的。
温燃的人本来是想强行画押逼供,让谢瑜悄无声息的死在这个夜里。
可是大理寺来人了。
来的人正好是沈安,沈安并没有表现出纵容谢瑜的意思,反而刚才一剑差点穿透了谢瑜的胸膛。
看不出纵容和包庇,那大理寺来提人准备三司会审,锦衣卫也没有理由不放行。
陆什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因此被沈安压着这样咄咄逼人的问询,他也没有办法反驳。
他官职低于沈安,恐怕只有陆琛前来才能压制住沈安。
陆琛的官职是都指挥使掌锦衣卫事,属正三品,镇抚使只是区区一个从四品。
而沈安却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况且他手持尚方宝剑。
就算是指挥使陆琛来了也要给几分薄面。
遑论他的父亲还是当朝首辅沈舒玄。
陆什心知讨不到便宜,心底里暗啐了一声,接着点头赔礼道:“是……沈少卿,卑职方才只是想着此等罪大恶极之人应该尽快处决才对得起陛下,未免下手重了些。这种事情,您也是清楚的。”
少年冷声一笑。
他道:“那本官还要感谢陆大人才是了。可是陆大人不要忘了,妄自揣度上意的后果是什么,谢瑜本官可以杀他,但陆大人不可以。”
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
陆什再清楚不过,沈安这是在给他下马威。
左不过谢瑜是一个将死之人,他也没必要为了这件事情得罪沈安。
陆什连声称是,他活了这么久做到锦衣卫镇抚使也都是依仗家族的门脸,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心里还是有数的。
忍一时风平浪静,这口气打碎了牙,他不咽下去也得咽下去。
陆什低头道:“沈少卿说得在理,卑职受教了。此次前来诏狱提审,沈少卿同乔公公都辛苦了。”
乔酩笑了笑,继而开口道:“陆大人说得哪里的话,审了谢瑜一夜。辛苦的该是你们才对,这人,咱家就提走了,陆大人接旨吧。”
——
临安的雪一连下了多日。
天空中阴森森的,北风呼啸,狱里的条件算不上有多好,谢瑜的伤口全都撕裂开来,没人给他上药。
这是有史以来谢瑜过得人生中最冷的一个冬天。
日日都是疼了醒,醒来又要挨冻。
他的身体条件已经每况愈下,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死在狱中。
好在大理寺比诏狱还要好一些,至少没人动用那样严峻的刑法。
谢瑜一连多日都缠绵病榻。
大理寺提他前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少年嘴唇白的厉害,他面无血色,时刻都面临着失温的风险。
谢瑜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活下来,他咬了自己满嘴鲜血,大理寺内的狱官都不忍心看他这副模样。
他比任何时候都无比清楚,他如果昏迷,任由自己睡下去。
这一觉睡下去,很可能就再也没有醒过来的机会了。
正因为谢瑜清楚,所以他更得努力地保持清醒。
他身在地狱,除了他自己,再没人能救他。
这些日子以来,大理寺来人都是要他做那些琐碎而又复杂的笔录。
谢瑜既不能写,也没有太长时间清醒的意识,这断断续续的提审做起来,便耽搁了多日。
无论谁来提审,谢瑜的答案始终如一,他永远咬定陈郡谢氏不会叛国。
除此之外,别的他什么都不肯说。
大理寺正卿晏修筠没办法,什么都审不出来,谢瑜硬是说什么都不知道,他左右也不敢在沈舒玄和萧禾的眼皮底子下瞎编提审记录。
到最后,还是要把沈安叫来。
刑部的牢门吱呀作响,寒风从敞开的大门里倒灌进来,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来人的侧脸,少年身披一身红色的斗篷,斗篷上还带着貂绒,他手中提了一盏明黄色的宫灯,衣服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雪花。
他侧脸清俊而瘦削,带着一股子独有的傲气,仿若芝兰玉树,朗月照星。
一看便是刚从宫里回来。
晏修筠的心在看到沈安回来的那一刻终是放了下来。
沈安眸色仍然清冷地如同冬日里的寒冰,少年躬身朝着面前的大理寺正卿施礼,轻声开口道:“下官见过晏大人。”
大理寺正卿晏修筠同沈安是熟识,知他为人谨慎可靠。
“萧太尉和沈首辅要本官彻查此案,但最初负责提审的人是安石你,本官想要你今日接着审查谢瑜。”
“……”
这事本不该沈安再继续管下去了。
温燃和温皇后不太同意是他去做主审人,商量之后,才把案子推给晏修筠审,但晏修筠显然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毕竟晏修筠清楚,得罪哪个都是要他命的存在,他不太想得罪人。
他一辈子闲散惯了,最厌恶的就是站队。明哲保身向来是他的处世之道,更何况,这一次是真的什么都审不出了。
把事情让沈舒玄的儿子接手,审的如何,那就是沈舒玄的事情了。
况且陛下最开始也是要沈安做这次案子的主审人。
他这样也不算甩手掌柜,充其量算是物归原主。
“晏大人——”
沈安声音略微顿了顿,少年眉目间清冷,他道:“这于礼不合。”
“安石,你年纪轻资历也深重,此事交给你,本官也放心,况且陛下那边本官已求了口谕下来,你可同本官一起做主审人,刑部尚书和都察院都察御史也是同意了的。”
沈安默不作声,这提议他反驳不了。
更何况刑部同都察院的长官也都同意了此事,他更没办法拒绝。
少年只得点头。
谢瑜从意识混沌之中醒来。
他一睁眼,有一瞬间庆幸自己还活着,却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周围还是大理寺冰冷的牢笼。
湿哒哒的几乎要结了冰的头发粘在他的脸上,他抿了抿干涩的唇角,声音嘶哑道:“水……”
沈安微微睥睨了一下,而后道:“给他拿水。”
他凤眸只是淡淡扫过谢瑜,将他当做一个无足轻重的将死之人而已。
少年手持卷宗,在灯下仔细阅读,他今日穿了件白衣,头上簪了支玉制的簪子,借着昏暗的灯光,谢瑜微微可辨那灯下的簪子是羊脂玉做的。
又是那日来的少年……
若他未猜错,这个身份尊贵的少年该是当朝首辅沈舒玄之子,沈安。
他身侧堆了几个暖炉,火光将他的眉眼映照的平添了几分暖意。
然而他整个人还是冷着的。
是那种自上而下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意。
谢瑜被狱卒硬生生的灌下了一大口凉水,这一口凉水不够,他足足喝了一大碗。
实在是太渴了。
沈安将审讯记录大致翻了翻,卷宗里的确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但他不会,也不屑于屈打成招。
一旁的晏修筠手指轻轻敲打了一下桌面,又把目光转向一旁的都察院御史时伋,刑部尚书萧禾自然是没来的。
萧禾虽然是刑部尚书,却加赠了太尉一职,他地位尊崇,等到终审才会来。
“你父亲谢丛瑄谋逆一事,昨日刑部已经下了最后审判结果。”
沈安眉目清冷,将卷宗扔在一旁,离开座位,走上前去:“本官倒要问问你,对此事是怎么看?”
“是……父亲无罪,不可能谋反。”
闻听这话,沈安冷冷的笑了一声,紧接着开口道:“谢瑜,你父亲谢丛瑄谋逆之事,不知你是真不知情还是在装疯卖傻?”
他只不过是寥寥数语,却直接将谢丛瑄谋逆的事情定了性。
隔着灯火,少年的神色谢瑜看不分明,他视线模糊,想张嘴去辩解什么。
却忽然听到面前的人,声音清冷而缓慢的开了口:“谢丛瑄已经死了,谢瑜,你还在挣扎什么呢?”
谢瑜的喉头猛的涌上来一口鲜血。
古代江南也很冷,所以会有雪。
最近在逐年变暖的。
竺可桢好像有写过一篇论文,在这个时候的江南应该是冷的,现在才逐渐变暖,历史上有两次寒流,其中有一次就发生在两晋时期~
因为我其实是私设的架空的两晋参考,所以会更多的以当时的两晋背景来写。
还有就是本文综合了很多朝代架空,还有作者私设,不建议去真实历史寻找考据,因为没有能对的上的一个朝代。
作话我重新回来编辑一下,这前面的八章写作时间是21年,9-13章前半部分是22年,13章后半部分才是今年写的内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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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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