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眨了下眼,感到一阵幻痛。
明明是两百年前受的伤了,事后也用灵丹妙药治愈,可他一旦掘出大脑自我保护机制下深埋的惨痛回忆,就好像回到了灭顶的血液里,是他流出的血。
白翎强笑道:“幸好师兄及时赶到,否则我都被泡成药酒了……”
烛火轻轻晃动,坐在他对面的裴响凝眉问:“药酒?”
诸葛悟提及剑胆,看白翎神色变化,知他已全部想起。诸葛悟本欲对裴响简述此段过往,却被白翎打断。
白翎无奈地说:“是我自己不够小心,你别吓到阿响了。”
他说得轻巧,实则在养伤的日子里,时时鬼哭狼嚎;被医修逼着复健,更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那是白翎最想回到前世的时候。
他不要重生了,他只想回家。
修为没法进步、剑胆被人抢走、还挨了一顿暴揍,那阵子最煎熬,白翎也最动摇——
要不要变强?
放弃底线,去找人双修就可以了。
白翎中断回忆,垂下眼睫。
“问鼎一脉把对我的仇恨报复在你身上,自然不会放过我脉任何一个弟子。让小裴有所了解,保持戒心才是。若我当初,能料到他们如此丧心病狂,必不会将你独自留下。”诸葛悟沏茶到一半,淡淡说道。
白翎笑着抬头:“师兄被仙友临时喊去助阵,除魔卫道什么的肯定更重要嘛。说到底,要怪老祖当年搞别人祖师爷……”
诸葛悟道:“仙路争锋,容不得他人在侧。师祖此举,无违道义。”
“我的意思是他干嘛不坏人做到底。别人的祖师爷都宰了,顺便灭门很难吗?”白翎无精打采地叹息,“唉,可惜了我的神级剑胆!估计已经是问鼎一脉的传家宝咯。”
裴响听到“灭门”二字,微露困惑。
但,即便白翎不肯讲,裴响也能从只言片语还原大致事态,不禁将视线落在他身上,眉峰渐紧。
白翎乐道:“师弟的心思总是写在脸上。放心,我早就休养好了。你是不是在想,秘境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怎么去里面的人无法无天?——抢机缘是这样的。只要离开道场,赢了升级、输了轮回,修仙跟养蛊一样。”
裴响收回视线,神色略显阴郁。
少年换了合身的黑色道服,灯下五官如画。他鸦羽似的长发由发带束起,朱红银纹缎带,垂在腰际。
裴响道:“我会适应。问鼎一脉……我记住了。”
诸葛悟重新拿起茶壶,往白玉茶杯里注入碧波。
流溢声过后,裴响问:“最后如何?”
白翎:“什么如何?”
裴响:“毒害你之人。”
“这个啊……”白翎笑嘻嘻道,“问得好。现在的问鼎一脉,已经没有三代弟子了。”
诸葛悟同代无敌,此名声正是在二百年前打响的,同时伴随着出奇护短的评价。他目睹师弟的惨状后,去了问鼎家的山头一趟。战书信封上,亦是“某某真人亲启”。
虽说围殴白翎的弟子,三代四代皆有,但是以三代为首。诸葛悟也不屑于向晚辈邀战,以一敌二,将问鼎一脉的两位三代弟子肉身斩杀、神魂诛灭,令其转生的可能都无,完全死透。
彼时道会已经结束,修士们接了战书便算立下生死状,所以昭雪司不曾过问。
而诸葛悟的所作所为,震慑道场。自那之后,白翎的日子好过多了,他再三衡量,终是彻底放弃了靠双修晋阶的想法。他也不知自己是过不去心里哪道坎,或许,是“高中生禁止早恋”吧。
两杯茶缓缓落在白翎与裴响面前,清香袅袅。
墨蓝法袍的剑修直身而起,说:“小裴,此去道会,我吩咐你一件事。阿翎的剑胆,至今未归,是我一桩遗憾。”
白翎惊讶道:“你要他去抢剑胆?啊?”
“你别太溺爱晚辈了,阿翎。不止他要去,你也要去。据我所知,剑胆在名叫李德的四代弟子身上。我身为三代第一,不便向他约战,以致他猖獗至今。”
诸葛悟说罢停顿,微微一笑,道:“但是你和小裴可以。”
白翎表情呆滞地说:“我俩一个废物,一个新手,打他确实不丢脸,就是会丢命。我们拿什么打?用我的盆敲爆他的头吗?”
“师兄我早年征战魔域,有些东西花不完。道会在即,师尊闭关,自该由我为你们添妆。”
诸葛悟笑了笑,挥袖送出无数华彩。金灿灿的琉璃状物分作两拨,飞到白翎和裴响身前,正是用于全性塔抽奖的塔印。
白翎一眼扫过,足有百枚之多!
他“嗷”一嗓子扑进塔印堆里,摸起一枚便咬,确认是真货,又赶紧“呸呸呸”。
诸葛悟袖手道:“以前阿翎抽了些好东西,便遭横祸,我原想等你们修为进益了,再赠几件宝物傍身,免得匹夫怀璧。不过,前阵子得了此物,还算灵便。你二人结伴而行,把它戴在身上吧。”
他掌心飘着一枚铃铛,正是在裴家派上过用场的法宝。
白翎没有饰品,接来挂在腰间,倒是点缀了一分亮色。
他把塔印搂进芥子袋,嬉笑道:“多谢师兄咯。”
裴响亦行礼,一板一眼地说:“谢诸葛师兄。”
白翎眯眼瞧他,不满这家伙私下里说话还正儿八经的,好难养熟。
裴响与他视线相对,却会错了意,面无表情地补充道:“谢师兄们。”
诸葛悟继续说:“历届道会,道场皆从各脉调派人手,去魔域收复失地。我须代表展月一脉参战,无法陪在你们身边;师尊业已闭关,没为你们赐护身符。所以铃铛切莫离身,只消感应到杀意,即可将我传来。秘境之中,你们引李德动手,我庇护师弟,名正言顺。”
“好好好,钓鱼执法嘛!”白翎知道不用他俩对敌,立即放下心来,装模作样地掐指算道,“明天是个黄道吉日。阿响,我带你去全性塔吧?”
他一骨碌坐到裴响身边,双眼放光。
裴响道:“去抽取功法么?”
“对啊,虽然不一定能抽到好的。不过你放心啦,抽不到就用我的,抽到为止。我不信加起来一百抽还出不了货!”
白翎想到能抽卡,已经手痒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展月老祖是个天才,轻易拿捏了修士们的赌狗心理,引得无数修士前赴后继,为了塔印四处伏魔。
诸葛悟将残茶浇在窗前的绿萝盆里,道:“时候不早了。阿翎,师弟进门,你要做好表率,莫再通宵。”
“我通宵又不吵你们,管我干嘛?”白翎左耳进右耳出,手往裴响肩上一放,问师兄道,“他住哪儿啊?”
诸葛悟沉默片刻,微笑反问:“难道和我住?”
白翎大惊,也反问:“你的意思是他和我住?”
诸葛悟道:“不然呢?我忘记给他建新居室了。”
白翎大叫:“你不记得事,所以要我分一半房间给他?!”
“不是啊。”诸葛悟自然而然地说,“你分半张床给他不就行了。刚好,让小裴治一治你通宵的毛病。”
不等白翎往地上打滚,裴响低声道:“我去外面找棵树吊着便是。”
“不行。”
诸葛悟和白翎异口同声,不过诸葛悟的理由是:“我脉怎能苛待新人。”
白翎则一脸担忧,凑近他问:“你说的吊着,是吊着头还是吊着脚?哪样都很影响仙去山的形象,还会把吃夜宵的我吓死。”
裴响:“……”
裴响闻到他身上的皂荚清气,木然道:“在两树间吊根绳。躺在上面,睡觉。”
原来师弟是小龙女啊。
白翎“哦”了一声,耸肩说:“算了,你打地铺吧。不要被我煮的夜宵馋醒就行,我不会分给你的。”
他又离远了,清气若即若离。裴响垂着眼不语,许是因初来乍到,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白翎便替他做了决定:“好!从今天开始,阿响睡我旁边的地板。如果修为进展神速,我给你多垫两层褥子,十年内成功打通灵脉、进入练气后期的话,唔……”
裴响略略抬眼,诸葛悟也笑问:“你待如何?”
“哎呀,一定要很有诱惑力的奖项才行啊!那我不得不做出牺牲了。”白翎郑重地扶住裴响双肩,强迫他正视自己,道,“假如你达成了目标,确实可以和我同床共枕!”
裴响微微张口,好像在看一个脑子被驴踢了的神仙。
“你这是什么表情?喂喂,你知道我的床多软吗,整个修真界找不出第二张的!”白翎气得抓着他直晃,“我当初被木板床硌得青一块紫一块,根本睡不着,足足花费一个月功夫,才收集了七千多根白鹭毛,塞进我缝的床垫里!你没睡过我的床,你什么都不知道!”
裴响匪夷所思,问:“重点是你的床如何么?明明是……”
诸葛悟听不下去了,道:“好了阿翎,小裴还没习惯你日日发疯,少说两句。不过,修真之人一切从简,若能以此督促小裴上进,我也不必去寻觅良材、扩建廊舍了。”
其他派系会招收道童,负责日常的洒扫逢迎。展月一脉却从无此种安排,凡事让弟子亲力亲为,即便是建房子,也由诸葛悟一手操办。
至于其中的家具陈设,则是白翎累死累活地手工打造、或者去山下的商行采买而来。
他那张床,是他耗尽心血的集大成者,哪怕只遭到裴响的一丝丝抗拒,也瞬间冲昏了白翎的头脑,非要现在就带师弟去领略一番。
诸葛悟已回东厢去了。白翎生拉硬拽,把裴响拖进西厢。
裴响频频回头,看诸葛悟的背影,但那位师兄好像对白翎放心得很,根本不担心他把新入门的师弟玩死。
两人拉拉扯扯地进了房间,入目倒是宽敞,甚至有些空荡荡的。闲杂书籍倒扣在各处,一些没做完的摆件儿堆在天然石台上。
白翎按下门口的枢纽,点亮屋顶的“水晶灯”。是他用全性塔抽到的灵石做的,品级不高对修炼很鸡肋,于照明而言却无与伦比。
霎时间,柔和的暖色光晕布满室内。绕过石台与一重纱帘,露出奢华大床。
雪白的粟米枕配上一尺厚软垫,盖着轻若无物却很保暖的绸纱被子。白翎把靴子一蹬,整个人扑上去弹起,幸福地滚了两圈。
他坐起来两眼亮晶晶地说:“看!是不是觉得接下来十年很有盼头了?我没骗你吧?都说法宝兵器分凡、灵、仙、神四个等级,我的床要是能评,绝对超神!”
他“啪啪”直拍手边的褥面,触感柔滑,忍不住又倒在上边。
裴响警惕地站在远处,几乎是离他最远的对角,望着撒欢撒到白衣凌乱的师兄,半晌才道:“我记得你说过……功法之事,你没有告诉诸葛师兄。”
“啊?哦你说我啊。”白翎停止了滚动,瘫成大字。好一会儿后,他才想起自己练不了功、要抱裴响大腿的事,道,“怎么,你考虑好了?”
诸葛悟:师弟好玩吗?
白翎:好玩!超级好玩XD
诸葛悟:我是问师弟,好玩吗?
裴响:………………
裴响:你说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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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二、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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