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在急剧下降。
蒙唐坐在机子后面沉默着盯着数据，一口接一口的烟圈被喷出，又打着转消散在空气里。
今天开播半天了，好不容易才上了一个热搜。
结果还没说几句，孟清秋的注意力又投入到桃山的考察情况里去，为了看红枫cp的粉丝等了没几下，就全部撤场，热搜也维持不住掉了下去，简直就是昙花一现。
他抓起对讲机，语气不善：“小林！小林！赶紧让钟老师再跟孟清秋多说几句话。”
导演心情不好，周围空气冷的像要凝固，工作人员吓的大气不敢出。
节目开播的数据固然关键，但更重要的是在后面保持热度不减，只有一个接一个能爆出圈的话题，才能让一档综艺真正成功。
蒙唐觉得自己今年流运不佳，原本开拍前费劲谈下了好几个流量小生，谁想到临开拍前竟然全部被换。
新来的嘉宾们，科研素质倒是提升了不少，但是他们不能自带流量啊！
当时他接到陆明生的电话，听到对面说：“咱们这毕竟是个科研综艺，要搞就要认真，咱请几个流量明星算怎么回事，反倒不伦不类，不如彻彻底底找几个科研界的年轻人好。”
立时他就想吐出一口老血。
什么综艺重要吗？！重要吗？！
那几档美食综艺，难道还真的请国宴大厨来才能做吗？！
只要有流量，有粉丝买帐，什么效果包装不出来？！
但无奈是上头金主的意思，他再不情愿也只能接受，捏着鼻子同意了现在这几个嘉宾人选。
好不容易，他左思右想，请到钟绍元这种级别的当红流量，造了一次国民cp的盛世重逢，又这么快就没了，全是白费心力！
“嘟嘟。”
后采间的门被敲响了
“谁啊？！”蒙唐连头都懒得动，烦躁不已。
“呦喂，蒙导，谁惹您不高兴了？”钟绍元推开门，靠在门边上，笑嘻嘻地丝毫不紧张。
蒙唐的烦躁立刻散去，换上一副笑脸，紧接着又着急：“哎呦喂我的祖宗，你怎么跑我这来了？赶紧回去，再跟小孟说几句。”
钟绍元明白他的意思，拍拍蒙唐的肩膀，夸张地叹一口气：“没法呀老唐，你们这节目任务强度太大，我看清秋实在是没空闲搭理我。”
“喏！”他扬起下巴，示意蒙唐看直播。
镜头里，孟清秋正蹲在一株衰败的草面前，草叶枯黄，几乎已经与泥土混为一色。薄越在她身后，听不清正在说着什么。
“老唐，你看这样行不行。”钟绍元笑着低头靠近蒙唐耳边，嘴唇微动。
几乎立刻，蒙唐的脸上就重新绽放出光彩来，他重重点头：“没问题！我马上安排！”
——————————
与此同时，桃山。
“这里居然会有一根草欸？！”孟清秋双眼发光，观察地仔仔细细。
这株草看有瘦长直立的茎秆，一米多长，披针形的叶子质地坚硬，因为枯萎已经变得有些发脆，按照圆锥形排列着。
“这是香根草。”薄越在她身后淡淡解释。
“可是这里土壤都被污染过，水质变酸，重金属浓度严重超标，怎么还能有植物生长？”
孟清秋一时想不明白。她拖着腮对着一株草喃喃自语。
薄越看的好笑，他懒洋洋扯了一把身上的绳子。
“哎呦！”孟清秋不妨，差点被带摔倒。
她气鼓鼓地回头，小脸皱成了包子:“你干嘛呀....”
温柔、娇嗔。
【哈哈哈谁能抵挡住我们秋宝的一声撒娇啊？！】
【我的情导身上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我盲猜秋宝撒娇没用哈哈哈！】
确实没用。
薄越又拽了一把，他长身玉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孟清秋。
“快起来，一株枯草有什么好看的。”
孟清秋猛地站起来，不甘心地争辩：“可是这里是桃山，是一座废弃的铜矿山欸？！你刚刚才给我看，那里有一条酸性的大河，会让所有植物都生长不了，还会把无数重金属都沉淀在土壤里。现在这里却出现了一株草，难道我好奇它在这里的原因，是有什么不对的吗？！”
【嘶！我的天，孟清秋怎么了。。。】
【请注意看薄教授的表情，他怎么看起来挺高兴的样子？？】
被学生直接抬杠回来，薄越却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孟清秋张牙舞爪。
她怒目圆睁的样子生动活泼，比前几天谨慎谦卑的样子好看了不知道多少。两团脸颊气鼓鼓地紧绷着，白皙的皮肤带着一点运动后的红晕，看起来娇软可爱。
薄越堵在心里的一口气突然就吐了出去，胸腔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主动走过去，叹了口气。手臂轻抬，用力克制着，指尖只是擦过她柔软的颊边，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在耳后。
声音犹如低语：“我是说，你别着急。”
他倏然靠近，此时山风渐起，将他身上的雪松香和温柔的话语一起送入孟清秋的鼻腔脑中，脸颊边残留着一点男人指尖的温度。
孟清秋心虚地垂下眼，只敢自己嘟囔：“谁让你对我那么粗鲁！”
她以为很小声，却还是被男人听见了。
薄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神却越发柔和。他示意孟清秋看向前方，无奈地笑：“你自己看，就算想研究这株草，你到那边也不迟啊。”
不远的山坡上，像整齐的拼图上多了外来的一块，在大片枯败的红色土壤上，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绿色草从，那种生机勃勃与周围的荒凉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等到走进，孟清秋发现这一片的香根草排列整齐，每一行每一列都像是经过精心规划。
“原来这是一片试验田啊！”孟清秋惊讶道。
“没错。”薄越走在后面，“香根草是一种耐铜和铁的植物，所以把它们应用在重金属土壤污染的治理中。”
眼前的香根草大部分都绿意盈盈，看起来坚韧饱满，但是在这一片丛林之中，依然可以看到部分茎秆已经颓败，叶片都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叶尖开始冒出一丝枯黄的迹象。
再有一些，已经完全倒伏，虚软地躺到了黄色的土地之上。
“这些土颜色不一样！！”孟清秋立刻发现了，指给薄越看。
“说得好！”薄越轻轻一拍掌，“你观察得很仔细。”
【好好啊！好好啊！我也想求一个能鼓励我的导师！！嘤嘤嘤】
【别人的导师：你观察得真仔细，你太棒了！我的导师：所以呢？这么明显的问题需要你告诉我吗？】
【差距啊，这就是差距...】
孟清秋不好意思地躲开了他带笑的目光：“可是为什么呢？”
“就算香根草有一定程度的重金属耐性，目前的土壤也绝对不适合他生存。这片实验田采用的是覆土加上植被修复的方法，试图恢复一些矿山的植被。”
薄越娓娓道来，孟清秋却皱起了眉头。
“覆土？”她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这成本未免也太高了点。”
她皱着眉思考：“况且，覆土只是将污染土壤和根系暂时物理隔离，随着香根草的生长，一旦根系突破覆土，进入污染土层，还是一样要面对重金属的问题。”
薄越轻轻颔首：“你说的没错，所以......”他指了指那些枯萎倒伏的草叶，“最后很难逃过这样的命运。”
此时天色将晚，落日溶金。
余晖中，大地被染成了一片苍茫的金色，远处的山峦在落日的照耀下，变成了一幅幅黑色的剪影，苍茫辽阔。
直播已经结束了，周围的工作人员在忙着打包器材，准备下山。
冷风渐起，孟清秋把手缩回兜里，眯着眼感受落日余温。
良久，她吸了吸鼻子：“其实你这样很好。”
她扭头看向身侧男人，光影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他同样静静地看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里似乎有一声哑笑。
“是么？”
“是。”孟清秋轻声说，“就算起步艰难，至少你一直走在你想要的路上。”
她真诚地开口，是祝福也是希望：“薄越，你会成为最优秀的环境学家。”
“那你呢？”心里的苦涩无边无际漫上来，薄越转头看向风里的孟清秋：“你走在你想要的路上么？”
像一记重锤敲在心上，疼的她几乎要溢出眼泪。
孟清秋咧开嘴笑起来：“当然，当然是我想要的路。”
有指腹轻柔地抚过她的眼角，温热的皮肤依然暖不热她冰凉的面颊，头顶是薄越无声地叹息：“孟清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笑起来的样子比哭还难看。”
是么？孟清秋努力弯着嘴角，接二连三的水痕从她眼角滑落，就像太阳在跳跃着滑入地平线。
天地昏暗，风动不止。
又是一年秋风萧瑟。
孟清秋听见薄越压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后悔么？”
他想问她后悔什么呢？
是后悔研究生退学，转去娱乐圈拍电影？
是后悔搞砸了一手好牌，从天之骄子沦落为黑料缠身的过气女星？
还是，后悔她决绝地将他抛弃，从此一个人踽踽独行。
孟清秋笑出声来：“不，我不后悔。”
她平静地说：“薄越，我和你没可能的。”
四面冰凉死寂，天黑了，他大概看不清她的表情了。
毕竟，这里是生机绝灭的矿山啊，所有侥幸妄想都难以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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