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的吹。
满世界都是风的声音，曲时清已经快要忘了有多久没有这样快地奔跑过。
入目皆是陌生的风景，身旁的是陌生的人，过于激烈的奔跑让眼前甚至浮现出白光，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在陌生的城市里进行一场虚幻的逃亡。
他没有往旁边看，身旁人却好像在不断变化，有一瞬间仿佛变成了高中时穿校服的初裴锐，下一瞬又好像变成了醉酒那晚坦白一切的余自深。
一秒后又变了，变成孟闻家，变成欧阳方海，甚至变成云贺安，变成一切在他身边走过的人。
到最后曲时清发现，身旁其实没有人，原来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跑。
他恍恍停下脚步，像是从回忆里猛然回到现实般有短暂的怅惘，寒冷的风却将他吹得浑身一激灵。
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谭高茹也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喘着气。
曲时清回过头，对上女人深褐色的眼眸。
谭高茹见他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不知怎的就笑了起来。
剧烈运动后寒风灌进肺里不断挤压，带来一阵绞痛，曲时清呼吸急促，喉咙里满是铁锈味，细长的睫毛被汗湿成一缕一缕的：“你还好吗？”
谭高茹看起来没有比他好多少，只是嘴上依然不肯服输：“我大学时可是长跑冠军，这点距离小菜一碟。”
像是被传染一般，尽管鼻腔里依旧刺痛，曲时清在看见谭高茹脸上的笑容时却也不由自主露出一点浅笑。
微风夹着细雨轻柔拂过，谭高茹笑完了，把目光移开，声音头一回那么轻：“谢谢。”
曲时清摇摇头，想到这几天谭高茹一直都和男友形影不离，怎么偏偏今天却不见对方人影？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猜测，犹豫片刻，曲时清还是小声问道：“你男朋友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谭高茹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声音也瞬间低了几个度：“刚刚那个男的，我今天上午就和他碰见过一次，他当时找我搭讪，被我拒绝后依然不依不饶，后来可能因为当时周围人比较多，他没做什么就走了，我也没想到会再次碰到他。”
她深吸一口气：“我男朋友当时就站在我身旁，一句话都没敢说。”
曲时清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沉默几秒继续问道：“你们吵架了吗？”
“嗯。”谭高茹点点头：“之后我和他大吵一架，各自分开走了。”
尽管她强装冷静，略显混乱的语序却暴露出了她的不安。
在陌生的地方丢下她一个人。
四周是老旧的墙砖，两个人走到屋檐下躲雨，曲时清不认路，拿出手机搜导航。
“……可能以我们目前的熟悉程度来说这些话有些不太合适。”
温和平稳的男声响起，谭高茹扭过头，却发现曲时清并没有看她，而是低头望着手机，细长的睫毛又黑又密。
“但我还是想说，你一个人的时候比和他一起时好像要更放松一些。”曲时清抬起眸，琥珀色的眼眸泛着温柔的水光。
谭高茹避开了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曲时清也没有再劝下去，话说到这里就够了，生活是自己过的，恋爱是自己谈的，旁人的建议和评价都无法直接改变一个人的心意。
第二天外面下了大雨，原定的行程取消，导游安排大家暂时先待在民宿休息。
曲时清在房间里接到了谭高茹的电话，昨天的事情之后他们就互换了联系方式。
接通后谭高茹没有第一时间说话，曲时清问了几遍都没有回应，电话那头只有稀稀疏疏的雨声。
他正疑心对方是不是打错了，就听见电话里传来疲惫中略带沙哑女声：“我分手了。”
曲时清的眼眸微微睁大，有种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矛盾感。
按照谭高茹和她男朋友之间的问题分手是早晚的事，可她忍了那么久都不肯分，是什么让她突然下定了决心？
曲时清不觉得是因为自己说的那些话，类似的劝分的话谭高茹肯定早就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天空中阴沉沉的，倾盆大雨瓢泼而下，磅礴的雨水中世间万物都变得模糊不清。
曲时清走到楼下，看见谭高茹站在门口望着雨幕，神色怔愣。
谭高茹今天没有穿那条红裙子，而是穿着一件杏色的高领长裙，脸上化着恰到好处的妆。
每个人的五官都不同，有的人适合浓妆，有的人适合淡妆，而淡妆明显更适合她。
门口的位置依然会淋到雨，曲时清撑着伞走过去，遮挡住溅射的雨滴。
“你怎么突然就舍得了？”
下雨后空气更加严寒，白气从唇间飘散，无声无息消失在风里。
谭高茹无声地笑了笑。
她曾经以为方宣是为她遮风挡雨的人，后来才发现对方不仅无法为她挡雨，还给她带来了倾盆大雨。
“昨天晚上回去以后我做了个梦。”谭高茹面向着曲时清，却好像并没有在看他：“梦里是刚谈恋爱时还很年轻的他，我问他，你还爱我吗？”
“他不说话，只是摇摇头，不管我怎么求他说句话，他都不肯开口。”
谭高茹的声音很轻：“为什么他在梦里都不肯骗我。”
曲时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心死大于哀默。
现在的结果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
“在一起那么久，他从来没给我买过什么礼物，也没怎么给我花过钱。”
“他喜欢浓艳的妆，我就去学，他喜欢我穿红色短裙，我就一直都在买短裙，他喜欢乖巧听话所有事情都能顺从他的，只有这一点我总是学不会。”
谭高茹自嘲地笑了笑：“我想清楚了，我可以喜欢短裙，可以喜欢高跟鞋，可以喜欢化浓妆，但我不能是因为他喜欢才去这么做。”
“我以后可能还是会穿红裙子，因为我也不确定我到底是为了他才穿，还是我自己其实也喜欢？”
曲时清想了想，道：“我觉得衣着打扮，开心就好。”
他拿自己举例：“我偶尔也会穿裙子，其实最早是小时候我妈妈喜欢给我穿小裙子打扮我，后面长大了一点，大概知道很少有男生穿裙子，我回去问我妈我是不是不能穿。”
“我母亲是一个很开明很温柔的人，她当时和我说，我喜欢就穿，不用在意这些。”
再后来，曲时清的父亲嗜酒家暴后又意外离世，再后来，一片狼藉。
曲时清被迫早早成熟，也不再有条件关注自己的内心需求，只有穿裙子这一件保留了下来。
这些他都没有说。
深蓝色卫衣衬得曲时清皮肤雪白，大堂里的灯只开了两盏，朦胧的光线给他整个人都覆上一层柔软的光，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分外柔和。
谭高茹的心底隐约浮现出愧疚，在同性合法的今天衣着方面曲时清并不是特例，但仍然是少数，她一开始也在心里鄙夷过，曲时清可能看出来了，但并没有介意。
半晌，谭高茹深吸一口气：“我以后不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了。”
我不会再为了满足别人而改变自己，我的心里也不再会觉得有所期待。
曲时清安慰她：“你以后会遇见更好的人的，遇不见也没关系，人又不是非要谈恋爱。”
说出口的刹那他感到几分熟悉，说完后才想起，当初他和初裴锐分手，夏阳易也是这样安慰他的。
说起来，他和夏阳易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从被劝的局中人变成了劝人的旁观者，夏阳易应该也已经接手家里公司了吧？
曲时清本来有点担心那个被他和谭高茹砸了店铺的男人会报警，后来想了想，那个男人骚扰在先，而且看起来还是惯犯，估计不敢报警。
果然，直到第二天旅游团要离开这里准备去往下个地点也没有出什么事。
谭高茹的前男友来挽回过她一次，那时谭高茹刚好和曲时清待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共患难”过，曲时清又见证了谭高茹的分手，两个人的交流也多了起来。
曲时清不知道他们现在算不算朋友。
方宣找过来时看见曲时清眉眼间染上一丝怒意，却还是克制着脾气假装他不存在低眉顺眼挽回，被谭高茹拒绝以后恼羞成怒对着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你本身就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说是为了我才去做，难道你和我出去吃饭也是为了我？你本身不需要吃饭？”
对比他的怒气冲冲，谭高茹神色平静的可怕，和过去完全相反：“不管本来是不是我喜欢的，我都不想为了取悦你而去做，而是为了我自己而去做，那就没必要恋爱了啊。”
“恋爱的时候我是为了你喜欢，既然没必要了，我只是为了自己，那我就没必要和你在一起了，因为在一起和单身是一样的，单身还不需要听你指指点点。”
方宣气急败坏，嘴里不干不净嘟囔着，却不敢大声说出来。
曲时清坐在一旁冷眼看着他，没有干涉谭高茹的决定。
方宣是什么想法在场的人其实都心知肚明。
后面还有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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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撑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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