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就是,我也不知道是谁,我在酒吧喝醉了,随便找了个男人一夜情,隔天醒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我也不知道是谁。”林飘絮看着他,释怀地笑了,“好了,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全部了,颂德集团的掌权人是你亲哥陆图温,他害死了我妈,我不想跟集团任何核心利益相关者有瓜葛,这是对我妈的背叛,请你谅解。”
李青穹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变成了加害者和受害者?
“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经历过多少狂风暴雨才能笑着站在你面前。当我知道你哥是陆图温时,我就想起你以前给我放过的那些烟花,那些昂贵的礼物,都是在我妈这种平民百姓身上剥削来的血汗钱,我很痛苦。更痛苦的是,我一见到你,还是不死心,总是妄想能回到过去,总是想着妈妈还活着就好了,我想过重头来过,当一切没发生过,但是我做不到。”
李青穹不说话,两只手捧住她的脸庞,低头粗暴地吻她,他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像他的呼吸和心跳一样凌乱不堪。
林飘絮感觉呼吸困难,快要喘不过气来,只能激烈地用力挣扎,直到她看到,泪水不停地从他眼里涌出,好像他才是受害者一样,好像他才是那个心碎欲死的人。
她从未见过李青穹的眼泪,他哭得像个被抢走了一切的孩子。
好吧,最后一次了。她放弃挣扎,最后一次了,就在这个吻里好好告别吧。
不要再见了,不要再追究了,她已经没有余力去纠缠了,余生就这样吧。
她的眼泪无声滑落,流到两人交缠的唇舌间,于是李青穹尝到了无尽的苦涩。
他不知道,这股苦味,到底来自自己的眼泪,还是林飘絮的。
“刘叔,您知道当年颂德在x市的上湖湾项目烂尾楼案件是集团哪位律师处理的吗?”
“x市烂尾……”对方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得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吧?我得查一下再回你。”
李青穹开车回住处,脑子里不断回响颂德集团法务告诉他的——“是王昭阳王律经手的。我记得办完这个案子不久,他就离职了……上湖湾这个项目后面重新注资建起来了,跟当事人家属赔款和解了,房子也顺利交付了,就是房价跌了不少,不少业主三天两头来闹……案件卷宗?这得找找。”
办完案件就离职?这个案件最终和解了,房子交付了,道义上理当无愧于心,事业上,多少法学生梦寐以求他那个职位,陆图温对他的表现也很满意,怎么说辞就辞了?哪怕王昭阳本身就实力优秀,跟陆家是世交,并不算高攀,也断没有辞职的理由。
更诡异的是,如果王昭阳是负责案件的被告律师,怎么可能跟林飘絮这个原告交好?甚至几年后还维持着交情。
估计不止这一桩,林飘絮和王昭阳肯定还有其他事情瞒着他。
李青穹走进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徐徐在房间里踱步,边喝边巡视了一圈,没什么特别的,又去开王昭阳的房门——没锁。
他走进去,发现没有什么特别,很典型的单身男人卧室,衣服到处乱放,书和文件资料堆得到处都是,他将书柜里的卷宗大致翻了一遍,一无所获,又去翻他的衣柜,衣服一件一件拨开,只见最里边摆着个保险柜。
他沉吟片刻,先发个微信问道:“老王,我衣服洗了还没干,等会儿要去开会,可以借你一套西装穿穿吗?”
过了几分钟,王昭阳回复道:“可以,你去衣柜拿。”
李青穹把衣柜里的西装拿出来,拍了张照片:“那就这套。”
又拍了保险柜的照片发给王昭阳:“你这个有用吗?空的话借我放点东西?”
“里面有东西的。”
“都有什么好东西,打开让兄弟开开眼界呗。”
这次直接一个微信电话打回来了。
“大少爷,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王昭阳无奈道,“就是一些重要客户的卷宗,要求保密的,你不会感兴趣的。”
“最新的吗?”
“以前的也有。”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王昭阳连忙转移话题,“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案子,没什么好看的。你想看的话,我可以给你看一些劲爆的——刑事案件你想看吗?杀人的那种。”
“这么刺激?来啊。”
“等着!”
聊完了,李青穹对着保险柜试了几组密码,包括王昭阳本人的生日日期、手机开屏密码,还有随意组合,都不对,到后面,他甚至还试了林飘絮的生日日期,也不对。
只能暂时放弃。
他穿着王昭阳的西装出去开会了,回来也没见人下班,洗完澡回房间去,登录邮箱,显示十分钟前,刘叔把上湖湾案件的卷宗PDF发送给他了。
李青穹仔细看完,了解事件经过——林飘絮的妈妈,退休骨干教师陈贵瑛购买了颂德上湖湾项目第一期期房,成交价是4万一平,半年后,因为资金周转问题,颂德上湖湾项目停建,周围的产业园等配套也未兑现,房价跌至2万一平,几乎腰斩一半,陈贵瑛每天都去工地查看工程进度,后在8月20日,从修建到14层的1单元楼栋楼顶坠楼身亡,陈贵瑛女儿林飘絮质疑颂德上湖湾项目前期广告涉嫌虚假宣传,炒作政府将在项目周边投资建设人工智能产业园等虚假利好消息,炒作哄抬房价,同时忽视工地安全监管问题,致其母身亡,要求法院判定解除其与开发商、银行之间的商品房购买合同以及住房抵押贷款合同,若经法院裁定同意解除之,申请获得停贷资格,要求就监管不力问题问责工地负责人,要求颂德集团就陈贵瑛坠亡事件登报致歉,颂德集团应诉后,拒绝解除商品房购买合同以及住房抵押贷款合同,出于人道主义,给予陈贵瑛家属人民币一百万整赔偿金,并承诺项目将重启建设,房价降至二期降价后的价格2万一平,按差价退回首付,重计贷款,家属表示接受调解,项目后续已封顶建成,该商品房顺利交付。
所以林飘絮的创业基金来源是母亲身故的赔偿金。
那时候,他在国外,对这一切懵然无知。
如果他没有听从安排去留学,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看完他关上电脑,躺进被窝里,辗转反侧,然后,他拨通了林飘絮的电话。
接通了,但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
无声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几乎连呼吸声都要隐没,他望着窗外,白色槐花簌簌落下,宛若雪花片片纷飞,他缓缓说道,想在讲述一个遥远虚幻的故事——
“林飘絮,你知道吗?我以前最喜欢下雪天,圣诞节到了,我就可以玩雪、堆雪人,我妈还会准备礼物给我。我太喜欢下雪天了,喜欢了二十几年,一直到你在下雪天跟我分手,用的还是最让男人怀疑自己的理由。我坐飞机赶回去,在你宿舍楼下等了好久好久,雪一直下,一直下,我一直等,一直等,直到被救护车拉走,我差点儿冻死在那个雪夜里,直到最后,你也没有来,我一直在打你的电话,直到你关机了。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恨你。从那天起,我就讨厌下雪天了,一到下雪天,我就想起你说你跟别的男人睡了,我就想起你宁愿看着我冻死也不来见我,想起你单方面删除所有联系方式,就这样抛弃了我。现在一到下雪天,我身上哪哪儿都不舒服,心里比身体还要不舒服。最可气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她轻声问道。
“我不再喜欢下雪天了,但我还是喜欢你。”
他能听到电话另一端,突然急促的呼吸,空气在这一刻凝滞,直到她挂断电话。
今夜注定无眠。他想她应该也是。
李青穹果然辗转反侧到凌晨才睡着,期间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站在一片昏暗的角落,仰头往唯一的光源处望去,伴随那束光落下的还有柳絮,一片,两片,三片……他眼睁睁看着,直到越来越多的柳絮飘落,直到那些飘絮淹没他的眼睛、鼻子、胸膛、身体……
飘絮能致命吗?它真的是轻薄的吗?为什么它那么多,那么久,那么重?
吹不散,拂不开,砍不破,纠缠着,堆叠着,汹涌着……看似飘若无物,怎奈何铺天盖地。
他被淹没,寸步难行,心脏被勒紧,几乎不能呼吸。
明明那么轻薄,怎么就要了我的命?他绝望地想。
直到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他骤然惊醒。
李青穹抓着床单,大口大口喘息着,仿佛自己真的差点窒息而死。
他会因为飘絮而死吗?
哪怕这样,他还是无法放弃。
林飘絮是他的因,也是他的果。
他还想再努力一次,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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