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高尔夫球场那次以后，邱可没再与林家人有任何接触。
兴许是黄婷婷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越来越大，林锦秀没再惹她不高兴，也兴许是经过上次，林家老太太对二儿子管得更严了。
黄婷婷没再和林锦秀闹不愉快，邱可自然也不用再被要求去沟通调和。
而上天也好像知道，邱可和林锦荣的缘分只尽于此，没再安排他们意料之外的偶遇。
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邱可辞职离开书店时，程越送给了他一本书，名字就叫《暗恋》，直白得再不能直白了，但邱可仍然当做没看懂，道了谢以后，就在程越失望的目光里离开了。
白家会所那边的工作，邱可之后又做了一个月，在经历了两次被人纠缠，而他坚决拒绝的情况后，白老板对他完全失去了耐心，主动把他辞退了。
这就与老姜没有关联了，邱可走得心安理得。
而且，该得的工资他都拿到手了，还拿了一点赔偿金。
邱可在律所的实习工资也下来了，比说好的多很多，他去问裘麦，裘麦说是这个月正好发奖金。
邱可知道这是裘麦的好意，他没拒绝。
没去打工的时间，邱可接了个画装饰画的活，匆忙之间出不了细活，他也不想署自己的名字，辱没了他多年的投入，就一张几百块的价格卖了。
就这样，足足用了两个月的时间，邱可才算把两万七千块凑足，他又花了差不多大半个月的时间寻找兔首的货源，再加上邮寄和通关的时间，又过了半个月才到邱可手里。
拿到兔首的当天晚上，邱可试图联系林锦荣，但他没有对方的手机号，更没有他的微信。
第二天是个周末，不用上班，邱可思来想去，还是直接去了林家拜访。
他知道这样做很冒失，但邱可想，这是最后一次，把兔首赔给林锦荣，以后就算是黄应石发话，他也绝不会再与林锦荣有任何牵扯。
去别人家拜访不好空手去，但邱可账户里几乎所有钱都买了放在包里的兔首，不过他还是去水果店挑最好的水果搬了两箱。
公交车车站离林家还有十几分钟路程，邱可搬着这两箱水果，累得满头汗，手都快累到没知觉了，才总算到地方。
他跟门口保安说了来意，尽管他没有提前预约，但因为是亲家的人，保安到底是打电话到大宅通报了一声。
还好，林锦荣在家，而且，保安说，他让邱可进去。
邱可松了口气，保安开车送他进去，是普通油车，不再是上回来的电瓶车。
经过那几拢菠菜地时，邱可发现那里早就已经被补上了新的草皮，一切又都美不胜收，没有瑕疵了。
邱可进门时，还是那位季助理接待，他被要求在门厅稍等一会，邱可就坐在那里耐心等。
他注意到季助理的目光在他的箱子上停留了好几次，邱可明白她在想什么，只笑了笑直白道：“上门空手不好，就带了点水果。”
季助理白皙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她只点了点头，说：“放在这里吧。”
又过了一会，邱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是黄婷婷。
她在歇斯底里的尖叫，紧接着是一个小孩哈哈大笑的声音。
隔着屏风，邱可看不见那边的情况，他眉头微皱，在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毕竟他算是黄家的人。
就在这时，又有人过来了，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帮佣，她“哎呦哎呦”地跑过来，说话时带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方言味道，“小少爷，小少爷，可不敢拿蛾子吓人喏，二少夫人怀着身子呢，吓坏了可不好喏！”
黄婷婷的尖叫声停了，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那孩子却嘻嘻哈哈地还在笑。
邱可有点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想要过去，就在这时，他偶然看见了季助理的目光定定盯着那层屏风，嘴角带着不屑的笑。
就在这时，林老太太的声音出现了，她的声音并不是很特殊，邱可之所以能一下子听出来是她，是因为普通人家老人的语气不会是这样的充满压力和饱含威严的。
林老太太人没到，声音先到了，她沉着嗓子问：“又在闹腾什么，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瑞瑞你是不是又淘气了？”
就在老太太声音刚出口的刹那，乔瑞瑞刚还在嘻嘻笑的声音，瞬间转变成哭声，乌拉哇啦的，哭得比黄婷婷伤心一百倍。
邱可一怔，手臂被人碰了碰，看见季助理朝他使了个眼色，他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林老太太人已经到了屏风那边。
“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帮佣不吭声，黄婷婷哽咽着告状：“瑞瑞拿飞蛾吓唬我，他明知道我最怕这个。”
乔瑞瑞熬地一声，脆生生道：“二舅妈仗着是大人就骗人，明明是那个飞蛾自己飞到她身上的，非要赖我！”
“你说是怎么回事？”老太太问那帮佣。
那帮佣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刚才被沙子迷了眼，我也没看清。”
黄婷婷气的直喘，“你胡说，刚才你明明看见了的！”
那帮佣也知道自己遍的瞎话实在不怎样，着急忙慌时，突然开口道：“季助理刚才去门口接人了，他们就在门厅，肯定听见怎么回事了。”
邱可一惊，看见季助理正目光犀利地盯着自己，同时冲他摇了摇头，在邱可还没明白她的意思时，季助理已经微微一笑，态度一变，走出了屏风，语气温柔道：“老夫人，是黄家的邱少爷来了。”
季助理转头看向他，邱可手指握了握，也走出屏风，冲着严肃端庄的林老夫人行了一礼，道：“老夫人，不好意思，冒昧来访。”
林老夫人上下打量他，虽然在婚宴上她肯定是见过邱可的，但显然她并不记得了，“这就是你继兄？”她问的是黄婷婷。
黄婷婷不太甘愿地“嗯”了一声。
林老夫人点了点头，“这孩子长得不错，上学呢还是上班呢？”
邱可温顺地回答：“在元市政法大学上大四，明年夏天毕业。”
林老夫人“啧”了一声，状似无意地感叹道，“不错，名校的学生，什么年纪就该干什么事，比那些不务正业年纪轻轻就出去瞎混的强多了。”
旁边黄婷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她隐忍地紧咬住嘴唇，但到底是没吭声。
她大学没上完就出去“瞎混”怀了孕，然后就退学了，林老夫人这话就是在讽刺她呢，可她却毫无办法。
林老夫人没搭理她有什么反应，目光看向了恭敬地站在一边的季助理，“刚才你听见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助理点了点头，在邱可震惊的目光中，语气淡淡道：“老夫人，我刚才听见了，”她看了黄婷婷一眼，然后才继续说，“二少夫人可能是一时间吓到了，所以才误以为是小少爷做的，其实小少爷刚才什么都没做，他还提醒二少夫人小心来着。”
邱可迅速垂下眼皮，终于明白了季助理刚才给他使的眼色是什么意思。
黄婷婷指着季助理，气得手都在抖，声音都嘶哑了，大吼：“你瞎说！”然后她转向邱可：“刚才你肯定也在，你给我说实话！”
邱可抬起眸子，瞥了黄婷婷一眼之后，看向林老夫人，颜色浅淡的双唇轻启，说：“婷婷肚子里的孩子有八个月了吧，过了春节就该生了，林家又多了一位林姓子孙，”他这话说得乍听之下和刚才的事毫无关系，但他在“林”这个字上咬字略重。
他嘴角微勾，笑着继续道：“说起来，乔瑞瑞小少爷就当哥哥了，到时候家里有这对姑表兄弟或者兄妹在，家里也热闹许多，老夫人您好福气！”
乔瑞瑞姓乔，黄婷婷肚子里的孩子姓林。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随之而来的，是林老夫人爽朗的笑声，她说：“瑞瑞，以后从外面玩完了回来一定注意，不要不小心把外面的虫子带回来，再让我发现你吓到了你二舅妈，我就让人打你的屁股，记住没？”
乔瑞瑞眼珠子滴溜溜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很识时务地乖乖地“哦”了一声。
林老夫人拉住黄婷婷的手，“好了，别哭了，刚才送过来一批好布料，妈连锦秀都没告诉，让你先挑，走吧！”
人都散了，闹剧终于结束了。
季助理似笑非笑地看着邱可，红唇锐利，“邱先生怎么不揭发我？”
邱可笑了笑，“林老夫人并没意愿去探究，事实是怎样，并不重要。”
季助理也笑了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林先生这会空下来了，您可以过去了。”
还是那间书房，季助理轻轻敲了敲门，之后，她拉开房门，示意邱可进去。
书房里开着暖风，邱可身上套着羽绒服，他的背心在微微冒汗。
林锦荣坐在办公桌后，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电脑屏幕上。
在邱可几乎以为他在故意晾着自己时，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身体略微放松下来，直到这时，他似乎才注意到站在办公桌面前的人。
与此同时，他的眉头明显皱了起来。
邱可垂下眸子，背心的汗在顺着脊椎的窝往下淌。
他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不欢迎，也许，林锦荣会认为，自己又在费尽心机与他套近乎了。
邱可咬了咬牙，再次在心里鼓励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用见面了。
他上前一步，从包里拿出那个盒子，放在办公桌上，然后退后两步，在林锦荣疑惑的目光中说：“很抱歉，林先生，之前不小心打碎了您桌上的摆件，隔了这么久才能偿还给您，实在是很不好意思……。”
林锦荣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缓缓站起身，目光从邱可脸上，挪到了桌子上的盒子上面，伸手将盒子拿了过去，干脆利落地打开，将兔首拿了出来。
水晶灯下，镀铜的兔首发出淡淡的光，精致而古韵十足。
林锦荣点了点头，语气冷淡道：“我说过邱先生不必赔偿，不过既然已经如此，那我就接受了。”
邱可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挎包的盖子，他深深地看了林锦荣最后一眼，又往后退了一步，说：“那么，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林锦荣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他。
邱可不再等他的回应，转身就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听见了嘭的一声，和什么东西碎裂了的哗啦声。
邱可脚步一顿，尽管还没回头去看，可他就莫名地觉得碎的是那样东西。
邱可的瞳孔都在颤抖，他慢慢转回身，视线几乎不敢往办公桌那边看，但又不得不看。
办公桌桌腿边上，圆形地毯的外沿，还是在那个位置，又是一堆兔首的碎片。
林锦荣他……把邱可赔偿给他的兔首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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