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间内，林素如往常一般坐在落地窗旁边，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杯冰美式，冰块还浮在水面上，让人看着都觉得胃疼。
这杯咖啡当然不是他的，自五年前胃出血后，他便戒掉了烟酒，还很遵守医嘱尽量不吃冰冷的东西，为此他上班期间自带保温杯，哪怕是通宵加班也绝不喝冰咖啡提神。
江衍刚才被人叫出去，说是服务器出了什么问题，林素不太方便过去看，只能在这里等江衍回来。
他用右手托着下巴，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写字楼，想起《伊甸园》出圈那年，某些单机游戏玩家指责他们只会做氪金游戏圈钱，如果国内的游戏全都是这种氪金抽卡PVP，如果回合制游戏也能够被尊称为“先帝”，那国内游戏圈真是无药可救了。
高贵的单机游戏玩家想要玩3A大作，殊不知国内的大环境根本没有3A大作诞生的土壤。
先不说有多少人能够拿出几个小时的时间来玩买断制单机3A大作，光是购买正版需要一次性支付的几百块钱，就没有多少人能够拿出来。
——除去传奇页游这种面对中年人的游戏，大多数游戏的玩家都是上班族与学生，学生的生活费有限，而上班族有房贷要还，有孩子要养，最多买一张三十元的月卡，真正能氪648的人并不多。
更别谈国内大多数玩单机游戏的要么是“阿根廷人”，要么就干脆玩儿盗版。
大环境如此，游戏从业者们就算再有理想，也不能靠光合作用活着。
想到这里，林素把注意力放到了手机上，找上天资工作室群那位要研发3A大作的制作人：[我确定了，可以来你们这儿。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们一句，国内根本没有买断制单机的市场。]
制作人也姓姜，单名一个粿字，花名和微信名都是fruits，曾经是《伊甸园》组唯二的策划。
fruits：[我就知道，Salt你不会拒绝我！]
fruits：[鼓掌.JPG]
林素问：[你们立项了吗？]
fruits：[唔，还没有，老板们还在商讨要不要投资，我正在努力争取，嗯……再等三个月吧，三个月后我再联系你，如果没有，那基本没戏了。]
[不过，就算3A大作胎死腹中，你也可以来天姿，《永恒》组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TA，还有，亲爱的Salt，我很想你，你亲手带出来的美术们也很想你。]
林素忽略他的后半句话，公事公办地聊了几句，要来自己的面试官，《永恒》组的主美的联系方式，约面试时间。
说来，他以前还是《永恒》组的主美的实习老师呢。
混得越来越差了。
.
半掩着的房门被人推开，江衍提着外卖袋进来，将冰美式拿到隔壁桌上，放上外卖。
外卖袋没有用订书机封口，也没有小票，估计不是普通的外卖。
江衍说：“我妈说，我以前在北美，每年不回家吃年夜饭就算了，怎么现在回国了还不能全家一起吃顿饭，如果我明天再不回家吃饭，她就要把我赶出家门。我好可怜，嘤～”
林素摸了一下他的头，起身将他卷到衣服里面的衣领翻过来，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歇一会儿。”
江衍又“嘤”了一声，伸手：“你抱抱我，我就不累了。”
林素无奈，搂住他的腰，几秒后再分开：“好了吧。”
江衍满足地晃着脑袋，也不知发什么神经，把咖啡喝完后，还把里面的冰块倒进嘴里，嚼得咯咯响。
他边嚼边跳舞，双手对着嘴扇风：“好冷，好冷。”
“冷你还吃。”林素拿起纸杯，递给他，“吐在这里。”
江衍赶紧退后，捂嘴：“我不吐。你刚才好温柔，我的心脏跳得好快，好热，需要降温。”
又胡说八道。林素懒得理他，回到桌前：“我把你的外卖拆了？”
江衍被冻得面目狰狞，一张口就吐水，他赶紧捂嘴，乖巧点头：“好。”
得到主人的同意，林素也不客气，三两下把外卖拆了，这外卖包装得很复杂，里面不仅裹了三层保鲜膜，还有一层锡纸。
林素扒了好一会儿才把锡纸扒开，见里面是一条没有吃完的红烧鱼，里面还附赠了一张纸条，林素把渗满了汤汁的纸条拿出来，那上面只写了五个大字：滚回来吃饭！
江衍嚼完冰块，看过来：“这是我家里送来的，唔，我记得我来之前在家里吃鱼。”
他有点心虚：“准确来说，是偷吃，这个应该是我吃剩的……我妈让我忙完后回家吃晚饭？”
林素由衷感叹：“你家人对你真好。”
“但是我不想回家，我现在回去，他们肯定要说我。”江衍说，“林素，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抬眼看过来，长长的眼睫下，那双眼睛格外明亮，好似有繁星点缀的夜空。
林素咽了口唾沫，将对面的椅子拉到自己身边来：“坐吧。”
江衍很乖巧地走过来坐下，头靠在林素的心口，像是怕林素跑了，他伸出手搂住林素的腰，闷闷道：“你刚才，为什么要我给你刷卡？”
“走得太急，没有带工牌。”林素揉着他的头发，撒了个完美无缺的谎。
江衍没有追问“哦”了声，房间内再次恢复安静，有烟花声在远方响起，窗外月色如水，长夜漫漫。
二人保持这个姿势待了一会儿，江衍的呼吸声变长了，林素害怕他在自己腿上睡着，揉头发的手垂下，转而抬起另一只手捏了捏江衍的手：“组里没什么事了，我送你回家？”
江衍依然紧闭双眼，只是小手不太老实，不仅攥着了林素的手，还把手伸到他的衣袖里。
落地窗上面的小窗户大开着，有冷风吹进来，江衍的手很冰，林素放任他的举动，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暖手，放缓语气：“我开车来的，你去我后座睡，等到了你家，我再叫醒你？”
“我妈知道我是因为你才回来的。”江衍掀起眼皮，抽出手，坐直身子，难得正经，“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过问你的事情，但是我还是想问，林素，你为什么要走？是因为我吗？可是我认为我没有过界，我们只是普通同事，亲密一点的朋友……”
江衍抿了抿嘴：“我感觉我像你弟弟。”
“天资是贝里斯最大的工作室，我去那边，有什么问题吗？”林素不是很喜欢这个样子的江衍，说话的语气冷淡了些。
江衍就看着他。
几秒的沉默之后，林素移开脑袋，看着窗外的夜景，外面炫彩的霓虹灯落到他的眼底，他神色如常，哪怕是微表情专家来也无法在他脸上看出一丝别样的情绪，冷漠得就像一个看客。
但这次，江衍不打算服软，他去一旁的吧台给自己冲了两杯咖啡，一杯给自己，一杯给林素，也不在乎林素什么反应，他吹开咖啡的白雾，轻轻地抿了口：“你不希望我一本正经地和你交流，是因为不敢承认我们的关系吗？”
他翘起二郎腿，微微俯身，“或者，换一个说法，你不想负责。”
“如果你要这么想的话，也可以。”林素转头，带来一阵微风，几缕碎发挣脱发圈的束缚，随风飘扬，大多数落到沙发上，只有一根落到江衍腿上。
江衍捻起这根白发，将之我在手心，眼眸不似昔日那般清澈，带着些忧伤：“你喜欢我像个孩子一样向你撒娇，是因为你可以把这件事当成朋友间的玩笑，就算你一时没有忍住，向我表明了心意，我们发生了什么，你也可以把这当成意外、玩笑，你不需要向我做任何承诺，我质问你，你也可以用开玩笑来打发，对吗？”
林素没有退缩，直面他的注视：“如果你认为我是在耍你，是个渣男，也无所谓。”
“反正今天之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对吗？”江衍自嘲一笑，转头喘了口气，无奈摊手。
“好吧。”江衍红着眼眶，掉下一滴眼泪，将冻得通红的手放在林素腿上，“我冷。”
和往常一样，林素牵起他的手，将其合拢、抬高，放在那双殷红的嘴唇下。江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着这张嘴缓缓地张开，对着自己的手吐出一口气，一丝温暖从手上拂过，好像有一根羽毛在心底挠了挠。
江衍全身上下就一件厚衣服，不仅仅是手，他的身体也很冷，而林素明显察觉到了，把他的手捂热后又解开大衣扣子，将并不宽大的衣服披在二人身上，二人面对面对着。
江衍又得寸进尺，把手放在林素的腰间，贪婪地汲取眼前这人的温度，而林素也放任他的动作，二人面对面对着，呼吸声音逐渐明显。
半晌，江衍的身体不再冰冷，林素先是收了衣服，再把衣服披在江衍肩膀上，弯腰扣好纽扣，确认没有一丝风可以冻到这个人后，才说道：“走吧。”
江衍眼眸闪了一下，林素没有说去哪儿，那应该，不会送自己回家吧，他是真的不想回去面对父母的唠叨。
江衍想问清楚了再走，但这氛围不太适合开口，林素已经走了好远，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害怕自己被扔在这里，赶紧摆动手臂，如企鹅般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迈巴赫S680的空间很大，江衍一个人占据整个后座，无聊得直打哈欠，干脆半躺在后座上，让睡意渐渐裹住自己。
而驾驶位上，林素通过车内后视镜看着他的睡颜，确认他真的睡着后，嘴唇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我没有耍你，如果我们发生了关系，事后你质问我，我的回答是，我还是很喜欢你。”
“但请原谅，我无法负责，注意，我说的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嗯。”后座那人呢喃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睡得更熟了。
林素收回视线，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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