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且商的睡眠质量真的爆差,高中困成活人微死,罚站也能睡着,毕业以后反倒不用睡觉了似的。
晚上又野一通,彻底不困了。
他在A市名下还有一套成品别墅,一个连他二叔都不知道的世外桃源,杨竟灼去停车的时间,杨且商拎着一袋早早看好的女士纯羊绒围巾进了房子。
陈姨睡得早,他把袋子放在客厅沙发,明天一早就能看见。
杨且商轻关门,进了浴室,本来从温泉出来已经洗过一遍,他本来不准备洗的,但后来胳膊上蹭的不是花粉就是掀桌子碰洒的酒,既来之则安之,只能再洗一遍。
他冲了冷水澡,打开花洒,冷水大片直流,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隐隐作痛的头好像活了过来。
他拿着毛巾随手擦了下头发,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左手臂从手肘处往上延出一道不轻不重的划痕,已经不再出血,可能是扯数据线的时候蹭的,他没印象。
洗冷水澡的另一好处是浴室里没有热腾腾的水雾,杨且商推开门,杨竟灼不知道什么时候守在门口,他蹲坐在门边,没玩手机,也没看电视,两个手臂交叠在膝盖上,门开瞬间,他随着浴室的光亮立刻仰头看。
应激一般蓄势待发。
他的眼珠很黑,近乎动物的纯黑瞳孔,像是被主人关在门外的一条狗,不时唤声着急地走来走去,主人洗澡的时候气味会被冲掉,流进下水道,没有安全感的小狗会是这样。
杨竟灼站起来,看着杨且商偶尔滴水的发梢,他的声音慢慢落下,商量道:“哥哥,要吹下头发吗?”
“头发还湿着,躺在枕头上第二天会头疼。”
——
吹风筒暖风呼呼作响,杨竟灼将散乱的发丝合拢在手掌,引导着风筒的方向,杨且商属于不好不坏的易瘦体质,正常吃饭也能掉体重,但该有的肌肉线条一个不落,只不过平常隐没在衣服里看不见,他此刻微微低着头,后颈露出一块凸起的骨节。
感觉到发丝变软变暖后,杨竟灼关掉吹风筒,指尖无意识擦过了那块骨节,他的呼吸一滞,顶端的指腹处似是惹上熔岩,要把他一瞬间吞噬殆尽。
他胸腔口因此发涨,掩饰地抓紧吹风筒,拉开抽屉,却忘记没拔插头,人因朝前的惯性跳了两步。
杨且商听见声响,抬起眼,屋中昏黄的灯光在视网膜上仿佛晕出一道道涟漪般幽深浓郁。
杨竟灼总是摸不清他哥在想什么,他咽了咽喉咙,暗骂自己大傻子,低着声音:“我放吹风筒……放吹风筒。”
杨且商轻轻嗯了一声。
杨竟灼麻溜地把自己犯傻的证据全部销毁,他从屋里桌下翻出一箱医药备用盒,棉签沾满碘酒,低头去擦杨且商手臂上的划痕,近看也留下一道细沟,他眉毛拧死,现在想找人干一架。
杨且商不太在意,这么点伤口,没等擦药早早愈合。
不过杨竟灼叮叮咚咚搜刮一通,酒精杀毒倒也无可厚非,也就随他去了。
杨竟灼俯身靠近,手心紧贴着杨且商的手背,他甚至能摸到根根分明的掌骨。
光凭这一点认知足以让他呼吸不稳,他用力闭了闭眼睛,把地动山摇的脑海放平放稳。
杨竟灼小时候很喜欢做一件事,和杨且商比量手掌大小,哥哥的手掌总是细长又暖和,他蹦豆一样的年纪,走路不稳,就是跟在身后拽着杨且商的衣服边。
杨且商笑骂他腿短小屁孩,杨竟灼鼓着脸使劲使劲把自己的手往杨且商袖口里钻。
先前总是比不过,他作为小孩的手肉乎乎,胖嘟嘟,也不好看,比杨且商的差远了。
后来也没机会比了。
不能偷偷扣在杨且商的掌纹上,也不能悄悄和杨且商十指相扣。
杨竟灼想到这,颓气又难过。
杨且商完全不困,别墅门与门之间隔音很好,吹头发的动静不会吵醒陈姨。
窗外夜景斑斓,街面,地面与城市的剪影交织在一起,杨且商望着外面有些湿漉漉的反光地面,忽然感到手臂上方有一丝温热擦过,似有气息喷洒。
他敛眸,杨竟灼低着头,手撑在沙发边缘,揉掉了自己的所有棱角与骨头一般,隔着他手腕的创可贴,又缓又轻地吻在塑料贴面上。
“哥哥……”杨竟灼低低开口,“您回来还要我吗?”
“松开。”杨且商说。
杨竟灼一下跟霜打的茄子差不多,手臂立刻收回来,但是也没撤远,蔫巴巴地坐回地上,凑在杨且商旁边。
杨且商不看他,细长的双眼眯了下,像是在思考什么:“小孩儿才会一遍遍问重复的问题,你都上大学了,不能成熟点?”
“那问成绩,您问我成绩。”杨竟灼的手抓了抓沙发面,忍住没动。
杨且商终于看他,杨且商会意,把手机捞出来点了几下屏幕,把期末成绩调出来。
杨竟灼本来也在国外念书,要不是二叔这一通,他俩全在国外待着。
杨且商看了看,说:“挺好。”
杨竟灼特意等了一会儿,两个字落完很久,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他很焦灼,像是一只伏在猎物旁边的猛兽,春日来临,无处藏战利品。
杨且商就在他身边,但是不搭理他,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
杨竟灼感觉自己像从天而降的雪花,轻得没重量,落地上只能化成泥水。
就在这时,他的额头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不疼,但让他一下回神,杨竟灼怔怔抬眼,杨且商把砸他脑袋的这包纸扔回原处。
“跟以前一模一样,毫无进步。”杨且商托着下巴说:“我都白教了。”
天底下最难过的事莫过于杨且商的失望和批评,一瞬间,杨竟灼情绪极度低迷,把垂头丧气写了全脸。
“但其他地方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杨且商声调冷淡,杨竟灼心头跳了跳,目光随着对方半分不落的移动。
桌上是一盘去过核的樱桃,杨且商很喜欢吃水果,陈姨总算着他回来的时间给他备好。
杨且商随手抓了一颗樱桃,樱桃在他掌心来回转了转,最后停下。
他的脸侧是窗外映进来的冷光,描摹着他的眉骨。
他们之间杨竟灼甘愿做低位,他很喜欢以仰视的角度望着杨且商,这让他会产生气息鼻息之间尽数被青年笼罩的错觉。
可以从发梢,额头,眉骨,眼睛,鼻梁,嘴巴,下巴,一直扫到喉结。
他有时候很羡慕自己的影子,他们走在一起,有时影子变小能够紧紧挨凑,但他不行。
所以他喜欢晚上。
晚上有影子。
晚上可以贴近杨且商。
夜晚城市霓虹闪烁,车流不减,很多车的尾灯是红色,它们连在一起像是艳色的丝绸,像是春节家门口的灯笼,也像是能够融掉骨头的火光。
那样颓废又艳得惊人的颜色最终在他眼前成了一颗小小的樱桃。
它静静地躺在杨且商的手掌心。
杨竟灼凝视着这只手的掌心图纹,听见杨且商说:“咬住它,不要碰到我的手。”
他此刻轻飘得如同无处散去的蒲公英,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心跳,无边无际的世界仿佛离他远去。
杨竟灼缓缓低下头,屏住呼吸,似一只被用止咬器箍主的兽物,他是具有攻击性的,他锋利的牙齿会咬伤主人,低声嘶吼的目的是赶走其他入侵者,然后回到主人身边。
他缓慢地,俯下脖颈,伏下肩膀与腰,半分呼吸也没有沾染在杨且商手心上,将那颗红色的樱桃咬在嘴里,然后远离。
他的牙齿刺破了水果,汁水顺着喉咙流淌,杨竟灼望着杨且商的眼睛,想象自己在里面的倒影,是月亮的心跳吗?让他看不清那双眼眸映出的光晕。
“奖励只有一个。”
“不许贪心。”
他听见杨且商说。
然后,杨竟灼的嘴唇被对方曾沾过樱桃的手掌心盖住,对方的眉目无限拉近,他微微瞪大眼睛,身体仿佛倏然被埋进一颗种子,它探索之际扎透了他的胸腔。
他的心脏颤了又颤。
时间仿佛停止。
气息交换之间,杨且商侧着头,隔着手背吻了他。
奖励……
杨竟灼确定自己没喝酒,但他像是被灌进了一大罐高浓度的酒桶,被砸得头重脚轻。
而渐渐离去的,来自杨且商的气息,似冰水,陡然叫他惊醒。
杨竟灼瞬间站起来,肩膀绷直,这次,猛然撑在沙发背上,他难得展现出在外面的一身凶劲儿。
他们的距离骤然拉近,从上而下的角度能够带来最大的威慑感,尤其当这个人本就不是一个善茬。
从始至终,杨且商只是靠坐在沙发上,不避也不躲。
“退回去。”他说。
就这么一瞬间,杨竟灼的所有攻击性全部消失,像一头发狂的狮子猛地被驯兽师抽了一鞭子。
话音刚落。
咚地一下。
杨竟灼蹲跪在沙发前,从脖颈到耳根一片通红,他涨红了脸。
他仰着头,如同伏在一箱深海宝藏身边,语速很缓慢,小声道:“……谢谢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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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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