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涵安置好沈凝,赶赴宁衫留的地址。
与上次会面相同,两人仍在墓园碰面。
墓园门外依旧是两个男性beta在把守。邵涵到时,他们沉默地侧开身子,微微俯身以示恭迎。
邵涵顿了一秒,目不斜视地踏入昏幽的墓地。
枫树的叶子铺了一地,她走向宁衫的途中,细微的碎裂声接二连三。还有一步之遥时,宁衫转过了身。
宁衫拢紧肩上的外套,苍白的小脸埋在毛茸茸的白色围脖里,灰色的眼珠一动不动。
淡橘色的灯下,她淡淡地笑着。
邵涵瞥见,她身后新立了两块墓碑,但没有冰棺。
“元帅。”她抬手敬礼,从眼神到动作,挑不出一丝毛病。
宁衫挑了挑眉,点头:“去看看清一。”
邵涵放下手,跟在她身后。
这墓园里埋葬着无数优秀的英魂,每一位英魂都有一块相对独立的墓地,虽然排列整齐,但想要准确找到某人的墓碑,着实得费一段劲。
绕是宁衫,也得跟着指路的圆形机器人,才能不迷失在偌大的军部墓地。
宁衫边走边道:“连她在哪我都记不清了,她要是知道,准得让我跪一夜搓衣板。”
“你说是吗?”宁衫回头,灰眸眯了眯,像是笑像是哭。
邵涵翁动嘴唇,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初宁衫和左丘清一有多情深义重,她有幸见证过。她也曾一度以为,左丘清一会一直陪在宁衫身侧。然而造化弄人,越是深情,命途越是崎岖。
黝黑的石碑积了不少尘埃,宁衫解下围脖,蹲在石碑身侧,一点点地擦拭。
邵涵低头,看见石板与石板的间隔缝里,长着毛绒绒的嫩草。她俯下身,准备拔掉时,宁衫轻轻压下她的手背,“留着吧,看着多少有点生机。”
邵涵收回手,退到一旁。
宁衫凝视墓碑上的照片好一会,才起身。她一站起来,瘦削的身子立即晃了两下。
邵涵伸出双手,扶住她的后背。触碰到她的一瞬间,邵涵觉得,她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将宁衫掐死。
宁衫转身,苍白的唇瓣上下分离:“小涵,谢谢。”
“不必客气。”邵涵嘴上如是说,身体却又后退半步,拉开了与宁衫的距离。疏离的氛围弥漫在两人之间,尴尬与试探随处可见。
宁衫陡然直视她,笑容淡至几乎消失:“你在怪我吗?”
邵涵摇头。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她扯开话题,不想绕在人情之中。
宁衫拧紧眉头,掸掉围脖上的尘埃,随即又舒展眉心,恢复肆意从容的神态。
“没什么要紧的事,”宁衫道,“今天是她的祭日,我想她应该会很开心见到你。”
邵涵望了一眼笑容明媚的左丘清一,脑海中浮现出很多年前,左丘清一欣喜地叫她名字时的样子。
因着了沈家的缘故,左丘清一在世时对她很是照顾。并且左丘清一是指挥系和机甲系双系毕业的军校生。每回相见,左丘清一都热衷于与她交流一些理论。她对于左丘清一有种学术上的知音的惺惺相惜之情。
她斟酌半晌,轻声问宁衫:“为什么要将她火化?明明留着,更方便您纪念她。”
天落人死后,都会进行冰封。好的冰封技术,可令尸体,千年不坏。比起骨灰,冰棺显然更好。但宁衫却在左丘清一死后,执意将人火化,以至跟左丘家闹翻。
这个问题,她曾问过左丘泠,然而连最亲近宁衫的她,都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邵涵定定地看着她,宁衫漫不经心地抚平领子边的褶皱。她忽然抬眸一笑,咧开嘴角,如天真的稚子,毫不犹豫道:“因为她是我一个人的。”
邵涵下意识地舔.舐干涸的下唇。
“难道不是?”宁衫信步走向前方。邵涵跟上她,走了一段距离,她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她刚才的诧异表现得太过明显。
“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宁衫问。
邵涵低眉,心里想着,她唯一的打算就是赶紧回家养老跟沈凝腻在一起。但在面上,她还是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如果有可能,想做一些很久之前没能做成的事。”
宁衫随口一问,也没深究她所谓的“没做成的事”。
虽然她们的谈话尽是一些家常琐碎之事,但与宁衫分开后,邵涵清楚地感受到了来自宁衫的压力。
宁衫约她半夜会谈,甚至带她去祭拜左丘清一,无非是在向她施压,督促她尽快收集证据,起诉褚罗。
距离下一届的选举时日无多,若是不能在此前使褚罗成为众矢之的,不仅会使凌零受到影响,也会让以沈家为代表的诸多古老世家陷入被动的处境。
因为自沈行燃主掌沈家以来,他一直主张放开权利,淡化宗族概念;再加上宁衫执政之后,对老派势力的打压,沈家的权势已经不能与鼎峰时期相提并论。
所以一旦褚罗成为新一任执政者,沈家等古老世家将会再次面临存亡危机。
即使宁衫不拿沈凝压她,这事她迟早也得去做——她是军人,护国是她的职责;同时,她更是一枚棋子,从诞生开始,守护沈家,便是她的使命。
带着沉重的思虑,邵涵一夜未睡。一回到沈家,她立即往书房里钻。她一直待在一楼书房的资料室翻阅资料,查看陈年宗卷。
被盗走的资料尽是关于褚罗的调查记录,这让邵涵不得不怀疑,唐时雨是褚罗派来的人。
可沈家的资料室是个秘密,除了每任家主及下任家主外,极少能有人知晓,即使是她,也是在和沈凝订婚后,才被告知。
如果说唐时雨是褚罗派来的人,除了他知晓的方法暂时不明外,动机与可能性他都占有了。
当她沉陷在自己的世界时,沈凝咋咋呼呼地到她眼前蹦跶。她反应慢了半拍,沈凝立即瞪大眼睛,错开她的视线,阴阳怪气道:“大忙人就是敬业啊。”
说完,她鼓着腮子瞪她。她下意识反省自己近来的做事,当她还在思索沈凝怎么了的时候,沈凝已经转身离开。
邵涵马上放好东西,追上她。
沈凝走得很快,步风凌厉,整齐划一,栗色的马尾悬在空中,左右晃动。出到宽敞明亮的大厅,她整个人被金灿灿的晨光包裹住,奕奕生耀。
她走着走着突然停住,邵涵一不留神,眼见要撞上人,猛地环抱住她。她小步向前,脸向斜后侧仰。
她撅起嘴,邵涵心领神会地啄了一口,就将人放开了。沈凝不满地凑上前,邵涵扶住她的双臂,固定两人之间的距离。
往来的佣人低头从她们身旁无声走过,但时不时的窥视还是让邵涵无法放开。她心里有根弦紧紧绷着,家与国,责任和使命,礼与身份,让她不敢稍加逾越。
沈凝拂开她的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她抬起手,又放下:“饿不饿?”
沈凝再向前,她克制住想后退的冲动,佯装淡定地接受沈凝的打量。沈凝掐着自己的下巴,樱红的唇瓣一抿,委屈道:“我现在又不吃你,你这么怕做什么。”
邵涵哑然失笑,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什么也没说。
由于宁衫的出现,邵涵的计划被打乱,同时也使她从明确沈凝心意的余热中抽身。虽然她很想尽快将婚事敲定下来,但她明白,比起这个,有些事更加紧迫而且重要。
陪沈凝吃完早餐,邵涵约出蓝微,以叙旧为由,两人出门散步。蓝微一路叽叽喳喳个不停,双目炯炯有神。
蓝微说得很尽兴,偶尔冲她咧嘴笑。她回以微笑,静静地听。
蓝微所说的多是陈年往事,其中不乏有她们在学校时的嬉笑怒骂,也有在战场上的生死不弃。
但在蓝微的故事里,沈凝很少露面。邵涵听出她的刻意回避,又想到与沈凝的进展,不由得插话道:“我还记得,你跟沈凝第一次见面就打起来了,事后我问你怎么回事。明明是你先动的手,先哭的人却也是你。”
蓝微的笑容暗淡了一些。
路旁的枯树落下最后一片黄叶,风从她们后面来,卷起一层细碎的雪。
蓝微抬头:“是啊,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她呢。”说完,她的笑容恢复灿烂。
邵涵没料到她如此直白。
她交握双手,手举过头顶伸懒腰。在悠长的吸气之后,她呼出的白气很快飘散在空中。
“老大,我是真想你幸福,但是……”蓝微放下手,吐露真心,“我始终觉得她不是你的良人。”
“确实不是。”邵涵回道,“但只要有她,我不需要什么良人。”
蓝微与她对视,过了一会,蓝微撇开眼,嘟囔:“老大太偏心了。”
邵涵但笑不语。事实上,她从来没偏心过谁,因为她一整心,一直都放在沈凝身上。
她没说破就是。
热完身,气氛缓和,邵涵提起正事:“你此次有什么收获?”
蓝微当即正了脸色,略微沉吟后,有条不紊地将自己的调查过程,以及一些自己的见解与分析一一道来。
邵涵听后,眉头紧锁,原先混乱的思绪如今更是盘成一团,前因与后果调换,分不清谁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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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二十四分
明天
努力 握拳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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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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