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夜里睡得不踏实。
她梦到年少的邵涵和意气风发的尚亦叶坐在一块，在军校的一面誓言墙下。明媚的阳光倾洒在她们的膝盖上，邵涵十指相扣成拳，抵在下颚处。她看着尚亦叶，专心致志地听尚亦叶那眉飞色舞的讲述。
她叫邵涵，邵涵头也不抬，却温声道:“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去。”
尚亦叶瞥了她一眼，嘴角上扬。她不服气，定要教训尚亦叶一顿，让她清楚不是所有癞蛤蟆都能肖想天鹅。
她一拳挥去，却不知道何时握了刀。场景一转，酒店的杂物间里她握着刀，刀上染血。在她脚边，两具女尸正面朝下，脖子和后胸都被破开一道口子。
暗红色的血像毒蛇一样，呈蜿蜒曲折状流动。
她丢开染血的刀，低头思索如何处理尸体时，邵涵穿着白色的浴袍，边擦头发边问她:“小凝，你在哪做什么？”
她浑身一僵，想阻止邵涵进来，但光已经先她反应一步涌进。邵涵头上的毛巾应声落地，很快被蔓延的鲜血泡红。
“我——”她如梦初醒般看着眼前的场景，顿时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就是一眨眼的时间，自己就做出了连她自己也不可思议的事——她杀人了。
虽说她们是来暗杀邵涵的，但她没问详细的情况，就将人剖心挖肺的，不仅不符合军队的规定，于道德上也说不过去……她抬头看着邵涵，邵涵面上温柔的神情扭曲成厌恶。
“你太残忍了，”邵涵道，“你怎么变成这样。”
“走开，不要靠近我！”
邵涵推开她就跑了。
她有心去追，但整个人却定在原地，心里满是迷茫。
她看见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倚在门边，那人漠然道:“你占了我的身体，但什么事都做不到，太令我失望了，你去死吧。”
“对不起……”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知道这不是她的身体，她能得到的一切都是冥冥中另一人割让给她的。
她的思绪混乱无比。
动手的人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她盯着自己的手出神。
在她愣神时，那人走过来，双手攀上她的脖子，如出一辙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喃:“交给我，一切都交给我。”
冰冷的手压在她的唇上，漆黑的眸子似深渊，牢牢地锁住她的视线。
“我帮你，”如鬼魅的声音反复在她耳边响起，“我帮你，你闭上眼睛就好了。”
她将信将疑地放松精神，有人将她紧紧抱住。
“噗呲”一声，刀入胸口，带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痛。她身上所有的力气被一下子抽空。她缓缓跪下。死前，她看见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手里把玩染血的刀，一步步走向背对她们的邵涵。
她伸出手，想抓住那人。她怕极了，怕自己会伤害到邵涵。
那人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一样，转头嫣然一笑:“对啊，我们是一体的。你不想杀了她吗，这样她就没办法离开你一步了，我这是在帮你也帮自己呀。”
“不是这样的。”她无声否认道。她的确不喜欢邵涵离开她，尤其是当她们感情越来越深时，她更没办法忍受长久的离别。可她从来没想过要害邵涵，甚至于，她宁可牺牲自己换来邵涵的安全。
但不论她说什么也没有用，只见另一个她靠着甜言蜜语逗笑邵涵。她们拥抱，接吻，最后邵涵倒在她怀里，面带笑意。
她咬牙爬向邵涵，心中溢满澎湃的哀意与恨意。
身体逐渐乏力，她伸直手指，险些要碰到邵涵的脸颊的瞬间，她攥住了手边的被子。
猛然惊醒。
同一时刻，温热的泪滴从她眼角滑落，打湿她鬓角的头发。被子里热烘烘的，她踢开一角，坐了起来。
刚才做的梦她已经忘了大半，只依稀记得几个细碎的片段。但她知道，她会哭，是因为邵涵在她梦里死了。
心爱之人死去的后怕久久缠绕着她，她双手掩面，间歇性喘气。
邵涵一贯浅眠，所以一听到她的喘息声，就自动清醒了。在朦胧的光影中，沈凝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仿佛年幼的野兽，孤独无助。
她掀开被子，将人纳入自己怀中，轻声询问:“又做什么噩梦了？这么害怕。”
通过契约关系，她能感受到沈凝强烈的恐惧感——心跳加速、血液冻僵、时间静谧。
沈凝埋首在她怀里，闷闷道:“我梦见你跟尚亦叶那老贼跑了，不要我了。”
邵涵哭笑不得。
“就算我万不得已和她跑了，也会捎上你。”邵涵亲了亲她的头发，“你比她值钱。”
“我要是不值钱了怎么办？”
邵涵想了想，认真道:“不会，你价值连城。”
沈凝嗅着她身上混合了玫瑰幽香的信息素，砰砰乱跳的心脏渐渐平稳。邵涵抱紧她，暗暗庆幸——幸好尚亦叶要统帅东部的军队，没那么多时间跑去帝都玩耍，不然照沈凝对她和尚亦叶见面的在意程度，指不定要把尚亦叶头给拧下来，才安心。
做了噩梦以后，沈凝翻来覆去睡不着，邵涵便陪着她一起清醒到天明。熬过夜晚，沈凝的状态转好。
“你今天要去做什么？”
邵涵坐到她身边，替她整理翻飞的领子。
“去见一人。”
沈凝目露疑惑:“谁？”
“沈言谨。”
“你找大伯做什么？”
邵涵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颊，触感有些像煮熟的剥壳鸡蛋，既凉，又丝滑。沈凝不喜她的沉默，以躲开她的手作为报复。
对她的小脾气，邵涵感到一阵好笑。
“先吃东西，吃完再告诉你。”
沈凝这才眉开眼笑。
沈言谨作为沈家上一辈的长子，与家主沈行燃并非同出于一对父母。沈家的家主之位从始至终都是沈凝这一脉相承，其他人可称为沈家旁系。
纵然如此，沈言谨依旧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毅力在议会中站稳了脚跟。议会明面民主，实则以他为首。
要拉褚罗下马，沈言谨的支持必不可少。
因为议会自古拥有任免国家高层领导的权利，议会不通过法院的死刑审判，褚罗便能苟活于世。褚罗只要能活着，什么大风大浪都掀得起。所以一旦要拔草，必须得连根拔起。
但难就难在，褚罗是沈言谨的得意门生，而且他护短。
邵涵将这些事简单说与沈凝，沈凝眨巴眼:“为什么要让他下台？”
她淡定甩锅:“伯父吩咐的任务。”
这话也不算假。宁衫交给她任务的时候，她曾就此事询问过沈行燃的意见，他表示，她想做的就是沈家想做的。
沈凝愤愤道:“这糟老头子怎么那么闲，老是给你找难活做。”
邵涵怕她一冲动，去质问沈行燃，连忙转移话题:“待会我去拜会议长，你待在这里等我。”
“我也去，”她冷静了一下，“大伯这人我比你了解一些。你要他支持你判褚罗死刑就和打他脸差不多。更何况不知道为什么，他眼瞎，不喜欢你，你自己去胜算不大。”
她说的这些，邵涵也考虑过。正是因为如此，她并没有把握在一周内说服沈言谨，但宁衫给的期限又在即。
比起其他人，宁衫更让她警惕。外人只知道宁衫权力被架空，褚罗成为实际掌权者。但她清楚，如今的局面是宁衫一手促成的。如果宁衫不愿意，褚罗永远只会是她手下的一名大将或叛国贼，不可能有僭主的机会。
她不知晓宁衫还有什么手段伤害到沈凝，目前最保险的做法，只能是她和宁衫合作，共同拉褚罗下马。
至于沈凝的提议，她抿唇一笑:“这倒是个好主意。”
有沈凝在，沈言谨多少会好说话一些。
大家好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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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前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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