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须臾，白芷来到寝间，接过话本翻看几页。
“公主，这话本我似乎并未见过。”白芷疑惑，她承给公主的话本，每一本都记载了名字，收在柜子里，而这本《锦回传》并未见过，也未记载在册。
宋锦书手指微动，轻轻敲了几下杯盏，发出“叮叮”的响声，让人捉摸不透。
“白芷，会不会是你漏记的啊？”惊春眼睛一亮，出声询问。
白芷思索一番，肯定道，“记载完，我还核对了一遍，想必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啊？”
“那为何会多出一本呢？”惊春不解，为何会凭空多出一本。
两人沉默。
屋内安静下来，余下炭火燃烧的“滋滋”声和窗外“簌簌”的风雪声。
稍作片刻，宋锦书抬眼看向两人，打破这份宁静，“你们去别的宫里问问，看是否有人丢失这话本。”
“是。”两人弯腰退下。
*
寒月里的天气又冷又燥，宋锦书断不爱出门吹风，前阵子闲来无事，便让白芷将文渊书肆巴结来的那一匣子时兴话本搬了出来。
因为之前的小插曲，今儿个正好宋锦书翻了翻，见其中有本《锦回传》的女主人公与自己的小名一样，想来投缘，便继续看了下去。
这话本原也谈不上新鲜，讲的是皇室的一位公主与她的教书先生之间发生的一段情缘。
这开头无非是讲述的那公主娇生惯养，天真烂漫，行事乖张，不喜约束，偏偏这皇宫里的夫子无一不是克己复礼，循规蹈矩的，她便在课堂上调皮捣蛋，生生气走了好几位夫子，导致没有夫子愿意教她。
如此，皇帝便询问他的宠臣，一个少年郎是否愿意充当先生一职，竟不想少年同意了。
起初，公主并不愿意，在与少年的相处过程中，发现他与其他人并不一样，于是暗生情愫......
宋锦书问起这话本来只是生了好奇，以为是个巧合，没想到却真出了岔子。
不说话本中女主人的性格与她相似，且说经历......
八岁那年，她出宫贪玩，遭到牙婆的拐卖，很幸运的被一位少年所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十岁那年，她在宫外的私塾上学，她爬墙想逃课，不料踩空了梯子，摔下来时被人接住，正是之前救她的那位少年。
......
还有，前些日子，她派人出宫去锦绣衣肆取新裁制的衣裳，掌柜却说不见了。
待宫女回来复命，她气愤道：“难道这衣裳还能不翼而飞？！”
谁知，这掌柜的竟叫人回话说，“巧了，这衣裳真不翼而飞了。”
她暖春阁的赏是太好讨了吗？！
眼下话本越翻越薄，越翻越不对劲，直到一气之下，宋锦书翻到最后一页，一行小字跃然纸上——
预知下回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宋锦书气的好几日食欲不振。
桃素进来添茶时见宋锦书面色不悦，“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无事。”宋锦书看了眼窗外已晚的天色，板着脸，“明日一早，备好马车，出宫去文渊书肆。”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公主明日要出宫吗？”乐瑶进屋时正巧听见，提醒道，“奴婢方才从别的宫里听说，明日京都城中有大事发生呢。”
“哦？什么事？”宋锦书疑惑，近些时日除了过节，也没别的事可以称为大事了。
“就是那朔北那位打了胜仗的将军，明日班师回朝，听闻那小将军也跟着回来了呢，只怕明日街上人山人海的，马车不便通行。”
“朔北？这么说明日这京都城中的路都是他们的了......”宋锦书忽然一顿，“你是说那三年前前往朔北平定战乱的霍毅霍将军？”
“是的，公主。”
“那你说的小将军是......”霍行知。
“回公主，是霍将军的独子——霍行知，霍小将军。”
“那位从小变着法欺负我，捉蛐蛐吓唬我，总是捉弄我，见我哭了笑的比谁都开心的霍行知？”宋锦书了然一笑，“你方才叫他什么？小将军？”
乐瑶一噎，三年未见这号人物，倒忘了他与公主之间的恩怨。
桃素连忙补救，“这年头，国泰民安，只怕是个从了军的都称作将军，想必这霍将军的儿子是沾了霍将军的光才得此名。”
*
经过这番折腾，宋锦书也无其他心情做别的事了。
日落时分，宋锦书本想小息片刻，竟歇息到了夜晚。
宋锦书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是世家大族的官家小姐，爱上了在朝堂运筹帷幄的少年英才，为了嫁给他，不惜卑躬屈膝，动用家族势力强取豪夺，不曾想少年有了心上人，对她无半点情分，她知晓后，心灰意冷地主动退出了这段强求的姻缘，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当她嫁给其他人时，可他，却不乐意了，少年在她的新婚之夜，将她掳走，废了她的双腿，将她囚禁于府邸密室中，日夜欢爱，日夜不得自由。
“公主，公主，您醒醒。”白芷见宋锦书眉头紧锁，似乎梦魇了。
桃素四人轮流在寝殿内当差，今个儿轮到白芷了。
“啊！”宋锦书猛然惊醒，呼吸急促，出了一层薄汗，浸湿了心衣。
白芷捻起手帕轻轻为宋锦书擦拭。
“没事了，公主，梦都是假的。”白芷轻声哄着。
“嗯，我没事的，”宋锦书环视了四周发现天已经黑了，“现在什么时辰了？我这是睡了多久？”
“已是亥时三刻了，您睡了两个多时辰，戌时太子殿下来过，见您在歇息便离开了。”
宋锦书虚虚回应着，掀开被子，起身下床，“白芷，不早了，你去休息吧，不用跟着我。”
白芷想开口推辞，“这是命令。”
无奈，白芷只好应“是”，便低头退下。
宋锦书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轻手关闭房门，穿过长廊，宋锦书来到小池塘一侧的六角亭内坐下。
夜幕低沉，娩出深沉而浓烈的幻象，一弯明月，群星闪烁，偶有一阵风吹过，云雾缭绕，若影若现，似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雪花轻轻飘落，瞬间与池水冰面消融，覆盖在枝头的残雪斑驳。
烟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一片静谧祥和。
望着这般精致，宋锦书原本焦躁不安的心也逐渐沉静。
*
翌日清晨，宋锦书正听婢女禀告车架准备的事宜，忽然听见一声叫喊。
“阿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宋锦书抬手示意婢女退下，应声回答：“哥哥，你怎么来了？”
蓦地，想起昨日未来得及询问的事，表情僵硬了一瞬。
“阿锦近日在做什么？”来人一袭碧蓝织锦罗衣，面容清俊，气质温润，浑身透露着矜贵威严，一见着宋锦书笑意吟吟。
来者是宋锦书的嫡亲兄长——太子宋知砚，谋略高深，颇受帝王将相器重，平日里除了永和帝和熙皇后，就属他最宠宋锦书了，是个十足的妹控。
“看话本，逗团子。”宋锦书掀开眼皮，无趣地回应。
团子是宋锦书去年生辰宴捡的狸猫，全身通透雪白，双耳下方是一双透亮乌黑眼睛。
那日，生辰宴刚结束，宋锦书回暖春阁的途中，听见一阵虚弱的猫叫声。
寻声找去，青草地里一只还未足月的狸猫落了单，浑身脏兮兮的，小小的爪子沾着干涸的血迹，还打着颤。
宋锦书见它可怜便抱回了暖春阁好生收养，悉心照料，起初还瘦骨嶙峋的狸猫，如今也是养的圆润可爱了，可见宋锦书的伙食多好。
一旁的狸猫“喵喵”了两声，懒洋洋的，好不惬意。
“许久未见阿锦出门，阿锦想出宫吗？”
宋锦书放下心，只要不是询问课业一事就好。
“宫外有什么好玩的，都去了那么多次了，”宋锦书拢了拢外衣，“而且天这么冷，实在不想外出。”
前些年，宋锦书时常偷溜出宫游玩，还被发现了好几次，但玩的次数多了，倒显得无趣了。
况且宋锦书畏寒，这天一冷就不爱出门，时常在屋子里待着，一待就是一整日。
这会儿屋子还烧着碳，只打开一方窗户通风。
“放心，冻着谁都不会冻着我的宝贝妹妹。”宋知砚摸了摸宋锦书的头。
“那行吧，姑且陪你出去一次。”宋锦书唇倏尔一弯，这一笑，眉眼弯弯，两边脸颊露出浅浅的酒窝。
仅一瞬，笑意消失隐匿不见，唇角耷拉下来，“那父皇和母后怎么说？他们会同意吗？”
因为学业的关系，永和帝和熙皇后近几年稍加管束，宋锦书出宫必须通报，否则不让出宫。
“无须担心，早已谈妥，趁着这几日收拾些衣物，我们需出门好几日。”宋知砚自然知晓自家妹妹的想法，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哦，那便好。”宋锦书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好妹妹，过些时日我来接你。”宋知砚临走时叮嘱，“不许贪睡赖床啊。”
“好好好，知道啦，你好啰嗦。”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宠着她。
“烟霏霏……枝上堆”选自吴淑姬《长相思令》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选自白居易《琵琶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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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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