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宫中宵禁,私闯禁地,抗旨带走重臣之子,桩桩件件,按律当斩。”太后的话说得慢慢悠悠。
江梦抬头望向太后,她似乎在等着自己与任北辰说些什么。
江梦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此刻倚在自己怀中的任北辰,“世子觉得我们出什么条件才能让太后满意?”
“呵。”任北辰的一声轻笑,着实让江梦有些不爽。
今日前来堵他们的不是圣上,而是太后,说明皇家并不想此刻与藩王和将军家撕破脸,皇家早有意削藩王势力,又对江家军忌惮颇久。如今是想借此局逼他们先行让步罢了。
“世子的笑臣女想出去再欣赏,麻烦世子克制一下。”江梦对于怀里这个家伙此刻确实有几分火大的。
“太后娘娘,臣愿以爵位换这、”
“太后娘娘!”任北辰打断了任轩的激情开口。
任轩愣了几秒,理智住嘴,扶住正从江梦怀中起身的儿子。
“咳咳、回太后的话,臣自知闯下大祸,可臣、咳咳咳、”任北辰话没说完便咳了起来,肩膀的颤抖仿若下一刻便要倒下,“可臣身受重伤,封家嫡子也重病难醒,太后娘娘不如先将臣等押解回府,按律羁押,若臣重伤不治,就当臣以命抵罪;若臣未能殒命,太后娘娘再慢、慢、量刑可好?”
任北辰将“慢慢”二字咬得很重,太后心里也有了些掂量。
只要有罪名在,大可慢慢磨淮王和江家的性子,或许得到的要比此时立刻吐出来的条件更加厚重。
“哀家也不是铁石心肠,你也是老身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即使如此,哀家就给你这个恩典。”太后斟酌过后,又假意叹着气开口,“来人啊,送王爷与世子回府!至于江梦,你、”
“太后娘娘,江小姐此时涉案,便不宜归家了,以免牵连大将军阖府,”任北辰直接打断了太后对江梦的发落,“臣府上并无侍女,封家子还需人照料,不如便让江小姐一同入臣府邸,一来同为戴罪之身便于看管,二来也可偿还当年封夫人对她的照拂恩情。”
“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入外男府邸,怕是不妥。”太后有些犹疑,就连任轩皱了眉头,这传出去怕不是满城风言风语。
“太后不必为臣女担忧,臣女在这京都早无名声可言了。”江梦自嘲般叹了口气,“况且今日事流出,臣女与世子便已撇不开关系了,不如就大大方方奉懿旨入府,臣女清者自清。”
话音落下,江梦与任北辰对视一眼,便低下头去。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们俩,心里有了几分揣度。
得了太后应允,江梦便和封尘一同入了任府。
“什么?”江鸿听了内官送来的旨意,蹭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夺过懿旨难以置信地重读了一遍。
江白榆虽然震惊不已,但是仍全了礼数,好好送走了内官。
“爹,这只写了妹妹触犯宫规,却没说是何事,现在莫名其妙关在世子府,说不定是受人构陷,替人顶罪的!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江鸿的愤怒与焦虑冲上了头,巴不得现在就到任府把妹妹接出来。
“你是看不见门口那几名大内侍卫是吗?”江白榆呵了这毛头小子,扫了几眼大门外的几名铁甲侍卫。
皇家虽未限制他们父子二人出府,但是所去之处皆有人跟随监视。此刻无论去哪对于江家而言都不是好事,他现在还不清楚梦儿究竟犯了何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得好。
江鸿急得在正院打转儿,脑子里已经模拟了无数种妹妹遭人磋磨的场景。
不行,他必须得见着人才能安生点。
这一晚上,最忙的那个人已经没有时间骂骂咧咧了。
毕竟他在看见任北辰那副少了几分生气的模样时,便清楚,他今晚不用睡了,没准这几天都不用睡了。
唉。木遥心疼自己一秒。
掀开那层黑色外衣,里面的浅色底衣已看不出颜色,凝固的血渍已经泛黑,布料和血肉已经粘连,每每撕下一点,伤口就被拉扯一回。
江梦在一旁给木遥递着纱布,时不时瞧着任北辰的脸色。他合着眼,没有什么表情,可额间的细汗暴露了他此刻的忍耐。
简单地止血包扎后,木遥在药箱中翻找着相应的药品,余光扫过已被安置在塌上平躺的封尘,正要问一句,却被任北辰开口打断。
“先给她瞧瞧。”任北辰微微抬眼瞥了一眼身旁的江梦,身上被暗器划伤的口子也是血渍斑斑,在女儿家的衣裙上显得格外醒目。
“无妨,我这都是皮外伤,不劳烦木先生了,随便找个府医帮我处理就好。”江梦皱着眉看了半天他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然感觉不到自己的疼痛了。
“府上没有其他府医,现在门口重兵把守也不能出去请,还请江小姐休息片刻,待我料理了世子伤势,再帮小姐包扎。”木遥手上的活没停,甚至在裹药粉时冷不丁地用力摁了一下,惹得任北辰终归没忍得住“哼”了一声。他着实是看不得任北辰这副自己无所谓的模样,虽然刚一进府木遥便看出来那副几欲昏厥的重伤模样是北辰装出来的,但是褪去衣衫看到他肩上甚是狰狞的伤口时也是惊了一下。即便如此,他还有心让自己先去给其他人看看,木遥面上虽未表露,心里已经在骂街。
江梦瞧见任北辰拧眉痛出声,一时间紧张起来,今天给太后这戏码未必演得太真了。江梦也真是累了,连两侧的椅子也嫌远,直接坐在榻前,靠着床侧,放松下来确实身上火辣辣的。
任老王爷已经默默在一旁站了许久,也观察了许久。今天这事来得蹊跷,也来的突然,他需要好好理清其中的逻辑。不过,此刻他望向毫无仪态可言靠在床侧的江梦好奇得很。她和小辰是什么样的关系?今日他们二人在卖什么官司?
但今晚显然不是个问询的好时机,老王爷此刻更为担心儿子的伤势如何,以及,此事要给皇家怎样的交代才能躲过这一劫。
木遥的动作利落,但处理他们二人的伤口也用了好些时候。江梦的伤口不深,都是些划伤,木遥一边细细抹上自己调制的伤膏,一边低声叮嘱她,不要沾水,保持通风。
木遥终于处理完所有外伤,要去写一些内补的药方子,站起身来,就瞧见任北辰已经靠在床头睡了过去。
木遥轻轻叹口气,刚要伸手扶他躺下,却见有人已经先他一步,轻轻扶住任北辰肩头,让他缓缓躺下,又抻了抻被子。
木遥看着老王爷手里的被角,注意到任轩此刻眼中的心疼与怜爱,没有作声,退到一旁写自己的药方。笔下写着药材的用量,余光却在注视着这对父子。
这世上终于多了一个人心疼他。木遥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和自己说话时,北辰总是静静地看着他们,此刻木遥也懂得了那时北辰的向往。
江梦起身,揉着酸痛的胳膊,瞧着床上那张熟悉的脸上少有血色,汗渍涟涟,睡得并不安稳,只是累极才合了眼睡去。
江梦上前轻轻用手帕拭去任北辰脸上薄汗,盈盈欠身向王爷行礼:“小女江梦,还未曾向王爷见礼,还望王爷谅解。”
“你就是老江的女儿,”任轩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眼前的小姑娘,“老江那个粗人,倒是好福气生了你这么好看一个闺女。我与你父亲也是故交,你唤我一声世伯便是。”
“世伯。”江梦乖巧地叫了一声。这种感觉当真奇妙得很,父亲为人一生刚正,结识好友众多,前世自己竟是如此糊涂,一心扑在为齐温言党争之中,只想着能不能把父亲的兄弟朋友拉到齐温言的阵营里来,闹得甚是荒唐。
“今日你也累了,先好好休息,明日世伯再和你们好好聊聊。”任轩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眉目间却无惧色,倒有几分老江的气色。
“是。”江梦行了简礼,随即也向木遥轻轻俯首,“今日多谢木先生了,还请木先生能为封尘诊断一二,看是否有回环余地。”
“木某自当竭力。江小姐今日也伤了气血,还是多加休息为好,这里交给我便可。”木遥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
“有劳。”江梦跟着下人去了客房,留下老王爷和木遥在任北辰身边。
木遥将方子递给了一旁的亲卫胡若,叮嘱他煎药的时辰和火候。
胡若离开,任轩屏退其余下人,坐在儿子床边,目不转睛地瞧着这张与亡妻甚是相似的脸,仿若要将失去的这十几年都看尽一般。
“你也坐。”任轩转过身去,对在一旁规矩站着的木遥说道,“和我说说这些年都有些什么事情,大的小的,想起什么说什么都行。”
“是。”木遥点了点头,声音平淡地讲着这些年他看在眼里的那些往事。
一桩桩,一件件,不仅仅涵盖了时光,更是涵盖了一个少年的挣扎与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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