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月无站在顾霜的床前犯了难。
他主子素来没有赖床的毛病,可是昨日不知怎么回事,快到半夜之时才回到客栈,喝得酩酊大醉,不知是在哪家酒馆潇洒了一番。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去看着她了。
他这主子,平日里看来甚是靠谱,只是隔三差五的幺蛾子也是不断。
如今这拍卖会马上就快要开始了,她却还在床上睡着,月无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叫醒顾霜。
思虑再三,就在他决定上前之时,忽而听见有人拍门。
“百里兄?”门外传来一男子的声音,月无听着似是有些耳熟。
月无走出卧房,进入外厅,打开了门,却见门外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太子。
他看着南祁心中疑惑,这太子殿下认识身为顾府大小姐的顾霜无可厚非,可如今他主子以百里阁少主的身份示人,怎么这太子还会与之如此相熟,还用百里兄这般熟络的称呼?
“我家主子尚未起身,不知公子有何事?”他尽心尽力的扮演着百里阁主贴身侍从的身份。
南祁敲门的时候,看见来人是个男子,心下有些不快,然而随后听见他称呼顾霜为主子,却明白此人估计是她的侍卫。
虽是如此,眼前之人看着也甚是有些碍眼。
他轻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这阵不快,没有动手,只是道:“原来如此。我昨日与你家主子在镇外饮酒,聊得甚是尽兴,想着今日拍卖会一道儿,也好做个伴,如今他还在睡觉,倒是我打扰了。”
南祁正说着,顾霜却醒了。
刚睡醒的女子眼神朦胧,平日里编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松散地披在肩上,发如瀑布,像上好的丝缎一般。
顾霜正因为睡得渴了而正下床走到茶几边上想要倒杯水喝。
她在茶几旁站立,一伸手,从睡衣袖里伸出一节皓腕,寒玉似的。
如此美景月无却无暇欣赏,如今顾霜刚刚清醒,还没带上面具,月无担心他主子露馅儿,便立刻关了门,向着卧房里顾霜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随后朗声说道:“主子,门外有一公子邀您今日一同去拍卖会,说是昨日晚上……”
这句话惊醒了还未完全清醒的顾霜,她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然后用百里鱼相的声音对门外说道:“原来是北兄。能与北兄去拍卖会想必会十分有趣。劳您在楼下等我片刻,我换上衣服,立刻便下来。”
“自然,”猛然被关在门外的南祁和颜悦色,唯有他身侧的景五可以感觉到,他主子心情远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如此,我便在楼下等着百里兄一同前往。”
月无听见南祁一行的脚步声离开门前,才算松了一口气,转身向顾霜告退,而后站在门外等着顾霜梳洗完毕。
等到她打理好妆容衣物下楼的时候,客栈大堂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见此情形,她忙向南祁抱拳告罪,说是自己起晚了,耽误了他去拍卖楼的时间。
南祁一笑,回道:“无妨,昨日我与你聊得尽兴,快到半夜才放你离开,本是我的不是。”
昨晚她与他聊得真是十分“尽兴”。
这丫头嘴倒是严实,他这桐花酿里的吐真剂,在她这里没了作用,若不是因为她实在喝大,脖子与面具之间出现色差,他连她身份都套不出来。
不过,这小丫头看着不靠谱,懂得倒是挺多的,天文地理,四海八卦,昨晚这张嘴就没停过。
之前也是他蠢,这顾家长女,怎么可能是个草包呢?
想到这里,南祁脸上笑意又深了几分,犹如三月春风般和善,与顾霜一道出了门。
待到二人到达拍卖楼的时候,果然大多数客人都已经落座。这拍卖楼面积不大,却十分精巧,共分为三层,一二楼坐的皆是些散客,三楼招待的是住在酒楼四层的那些常客和贵客。
小楼四四方方,中有天井,一二楼皆是打通,四面无墙壁,只有围栏,用的是上好的红木,栏上雕龙画凤,楼层上依序摆了桌椅,上奉瓜果小吃。
三楼与一二楼大致相同,每桌之间却以纱罗隔断,用的是上好的京绿软烟罗,远远望去,不像是拍卖的坐席,倒像是文人雅客什么品茗斗诗的茶会。
顾霜与南祁进到楼中,便有侍从引着往三楼走去,然而到了三楼两人却被引着一左一右朝楼的两端走去。
这时南祁开口了:“百里兄若是不嫌弃,不如与我同坐?”
顾霜考虑片刻,觉得未尝不可,于是便也点头,于是两人一道向南祁的坐席走去。
月无以为顾霜只是不想驳了太子的面子,可是顾霜却是实打实的觉得太子十分有趣。
在关外之时,百里泱素日里不光教她习武,五经六艺,君臣之策,玄黄之术,也都让她一一涉猎。
百里泱是北狄人,对着南陵那一套女内男外嗤之以鼻,因此教顾霜的时候也是百无禁忌。
素日里在上京,她压根儿不可能与人好好进行任何有深度的交谈,如今用着百里鱼相的名字,却是可以与人畅所欲言。
他们俩从八卦星象聊到江湖趣闻,又从民间八卦讲到风俗异事,肉没少吃,酒没少喝,话也没少讲。
昨晚他们俩聊了很多,竟是十分兴趣相投,可惜后半段儿她喝大了,现下想起来记忆不免有些模糊。
因此,当南祁邀请她同坐之时,顾霜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两人进到以纱帘隔断的小包间后,相对着坐到了矮桌两侧的榻上。
顾霜环顾四周打量了一圈,却发现南燧与昨日那小公子就坐在斜对面的,与他们隔栏相望。
南燧依然注意到了他们这里,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而顾霜的视线再度被那小公子吸引,只见那小公子此时正低头饮茶,而后轻笑着与南燧说这些什么,两人看上去十分亲昵。
不论是星湛还是濯日送来的消息中都没有提到南燧与什么人如此交好,思及此顾霜眉头微皱。
南燧那里莫不是还有更多星湛和濯日探不到的消息?
南祁瞧见顾霜盯着他身体斜后方,于是也顺着顾霜的视线望去,却瞧见了南燧那张脸。
他顺时便想到大蜡宫礼那日,他那表妹也是如此盯着南燧。
南祁神色一下子阴沉了下去。
顾霜正想在那小公子面上瞧出个所以然来,却感觉这屋里温度骤降。
她收回视线,抬头一看,差点儿跪在地上。
这太子神色,怎的如此渗人?
南祁瞧着自己的影子重新入了对面人的眼睛,心中的气闷感方才缓和两分,瞬间又恢复了平日里温润公子的样貌,变脸之快,让顾霜都觉得刚刚那张渗人的脸,是她的错觉。
“昨日我与百里兄聊得尽兴,却还没问百里兄来这拍卖会可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南祁问道。
“回生丸,”顾霜早有准备。
其实她来这拍卖会的首要目的是想看看南燧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然而为了掩人耳目,她便称自己是为了这回生丸而来。
回生丸,药如其名,号称可在阎王手里抢人,叫人起死回生 。
其实这回生丸远没有如此神奇。
这药可从阎王手里抢人这是不假,就算是被人捅了几个窟窿,只要服下这回生丸,便可暂时保命,可却只能吊命,而不能除病。
即使如此,这药在这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行走的江湖人眼里,却算是不可多得的奇药。
南祁听罢,不置可否,他之前也听过这回生丸的神奇之效。
他想起顾霜平日里在京中打架斗殴的轶事,下意识地认为,她来拍这药,是为了在斗殴时给自己保命的。
他想到她被秦爽打了的事,微微皱起眉头。
“不知北兄来此又是为何?”顾霜礼尚往来,自是也要关心一下,这太子不坐上京,易名改姓来这铜雀楼干嘛。
南祁也没打算隐瞒,直接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鹤山莲。”
“鹤山莲?这可没在铜雀阁发出来的单子上,”顾霜抬头看向他。
她就说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引得当朝太子微服出行来到这拍卖会上。
“我父亲三个月前得到亲信的可靠消息,铜雀阁会在今日拍卖鹤山莲,”南祁解释道。
铜雀阁拍卖鹤山莲这事儿顾霜在来之前听过消息。
对于一些过于名贵的东西,铜雀阁会事前将消息放给少数几个他们放心的潜在客户,其余来参加拍卖的人一概不知。
他们如此行事是担心有不轨人士听到消息在拍卖会之前,前来明抢,因此对铜雀阁最安全的办法便是在拍卖的时候才将东西放出来。
铜雀阁的东西拍卖之后是不负责运送的,简单地说是即买即取,因而,就算是有人在拍卖会后听到消息抢了东西,也与铜雀阁无关了。
童叟无欺,却不保售后。
还真是无奸不商。
南祁来寻得这鹤山莲,单单听来名来会让人误以为是什么不值钱的杂药,然而却是刚好相反。
鹤山莲,如其名,是一种产自鹤山的莲花。
鹤山有鹤,鹤死于山上苍树下,而后树下生鹤山莲,一鹤一莲。
然而南陵开朝初始,鹤山经历了一场千年一遇的山火,苍树被烧了殆尽,从此以后,鹤山再无鹤山莲。
顾霜之前听说过,南陵皇室有个益寿延年的药贴,其中所需药材便有这鹤山莲。
她那位姑父年纪一大,也开始琢磨这些方子,这样儿看来,南祁在此出现也不无道理了。
“鹤山莲珍贵无比,北兄遇上实属有缘。我在这里以茶代酒,先祝北兄拍卖成功。”顾霜举起手中茶杯。
“彼此彼此。”南祁回礼。
“嗵!嗵!嗵!”只见天井两边鼓手锤鼓,铜雀阁主季谦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只见他身着一件秋茶褐锦袍,腰缚一条暗纹墨青腰带,身外加披了一件孔雀翎大氅。
“今日诸位光临铜雀阁本草会,季谦不胜荣幸,还愿诸位今日都能拍得心中所想,”季谦一声令下,在座宾客都开始蠢蠢欲动。
“下面是今日拍卖的第一样东西 :般若草,起价五百两。”
“一千”
“一千五”
“三千”
忽然整个卖场都安静下来了。
这般若草虽是疗伤圣药,但是与它疗效相似的药材也还有,而且也万万值不了这么多银子。
南祁显然也被这叫价的人惊住了,放下茶杯转头看去。
比起众人的反应,顾霜倒是一副见怪不惊的样子,瞧见那人举了牌子,心下暗自嘲讽:“还真是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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