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教室里卧倒一片，零星几人拦住老师提问，赵知霖一下课就冲上去，此刻还没回来。徐加杰坐在赵知霖的位置上，谨慎的的说:“根据地暴露了，昨天晚上隔壁宿舍一个兄弟玩手机被值班老师发现，现在校长要彻查宿舍教室，我估计现在咱们的床已经被翻一遍了。”
“翻床？这的人都是什么型号的神经病？”周熹坐在课桌上翘起二郎腿，手指交叠在一起说：“我早就想说了，我要是成天五步一个监控，下课大喊一声都算违纪的在这待六年早就疯了。”
这里的每一位年长者都拥有无限的权力，老师在学生宿舍翻箱倒柜被看作最平常的事情，学校禁止带零食校内超市却可以将价格翻几倍卖给学生，有时候学生和犯人没什么区别。
“你得感谢今天翻床，要不是这兄弟手机被查，你当你顶撞老师的事能那么容易过去？”徐加杰不以为意的说。
周熹:“我那不叫顶撞，不过是说话态度不太好。”
周熹上初中时不强制住宿，公立学校鱼龙混杂，校规更新速度没违纪花样更新快，定校规不过雷声大雨点小，宿管甚至能靠倒买充电宝发家，以至于她还真没经历过为校规发愁的情况。
“你手机藏哪了？我今天上午看你在走廊罚站以为你也光荣牺牲了。”徐加杰笑笑切了话题。
“水房防盗窗顶上，”周熹眉眼微扬，庆幸地说：“你呢，怎么没把你一起端了？”
昨晚匆忙遇到赵知霖，顺手将手机藏在防盗窗里，后来遇到卷毛没来得及拿，没想到阴差阳错逃过一劫。
“哎哎，瞧你这话说的，就我在临漳上了十几年学的水平，除非他们把十六中的地全都犁一遍，否则不可能找到手机。”徐加杰语气中有种作为前辈的自豪感，让人觉得他藏的不是手机，而是在操场埋了十斤炸药。
“不过我也没那么容易逃过一劫，我带的违禁品多的是，迟早得回家反省。”
“没事，就当放个小长假，”徐加杰不嫌事大的说“等你以后想放假还没时间呢。”
两人商量的忘我，丝毫没注意赵知霖已经回来，站在一旁专注地凝视着位置上的人。
徐家杰随手对赵知霖指了指自己的位置说：“学委，咱们两个换下位置，上课还你。”
“起来。”
赵知霖没动，眼里的寒光煽动，站在原地像是要在徐家杰背上盯出一个窟窿，徐家杰被盯的心慌，率先站起来道歉。
赵知霖没立刻坐下，而是掏出纸巾弯下腰仔细擦拭木制板凳，好似在打磨什么精细的工具。
周熹见她这副样子心里疑惑，以为互坐位置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没想到触碰到赵知霖的雷点，即使昨天周熹“让”赵知霖冒名顶替也没见她如此低气压。
“赵知霖，你有洁癖吗？我以后注意一下，”周熹试探的说。
“嗯。”
好吧。
这人就不能好脸伺候。
晚自习时，两人蹲在后门写作业，整个教学楼静谧无声。翻箱倒柜活动检查出不少违禁品，此时班里的人少了一半，都在办公室罚站。
周熹溜回教室拿了本词典垫在屁股底下，耳边是赵知霖笔触划在纸上的沙沙声，她百无聊赖的盯着练习题，默数第几个轮到自己。
终于，同宿舍的叶晨哭得梨花带雨的走回来，抽噎着叫周熹去办公室一趟。叶晨给人最大的印象就是怂，在学校唯一的爱好就是晚休躲到被子里吃点蛋黄酥，没想到这次殃及池鱼把她给牵连了。
周熹在兜里摸了一圈没找到面巾纸，于是撸起袖子给叶晨擦了擦眼泪。
“老于说我明知故犯就是在挑衅他的权威，说我给班里蒙羞，可是我吃不饱饭我只能吃零食，”她强忍住眼泪哽咽地说，“他还让我回家反省。”
“那傻逼在pua你，他就喜欢无差别攻击，你别让心里去。”
“该吃吃，该喝喝。”
周熹听完心头有一阵火被点起，又无可奈何，这样的话术老于对她说过不少，她挨过的骂远比吃过的饭还要多，只当自己油盐不进，自己有时犯的错也的确应该被警诫，可大多数人不该被条条框框的校规胁迫。
能进临漳的学生不管通过考试还是提交高昂的学费，每个家庭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这里他们的价值被贬低压榨，无数条校规像木偶线般无法挣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信条般刻入每个人的骨髓。
“我要是真的被赶回家怎么办啊，我爸妈会骂死我的……”
周熹感到无奈，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叶晨，自己巴不得赶紧回家，也没人会因为违纪对她大发雷霆。赵知霖停下笔，静静盯向叶晨，叶晨以为打扰了赵知霖自习，抱歉地看向她。
“就算回家反省也是周熹当前锋，你不用担心。”赵知霖站起来递过纸巾，素白的手指拂过叶晨的短发别到耳后。
空气呆滞，叶晨顾不上哭，眼神变得惶恐，没想到赵知霖的安慰如此别出心裁。
周熹震惊的在两人之间来回确认，思索谁给她的胆子能对社会姐说出这样的话。
赵知霖也感受到空气沉默，眉头微皱，隐约明白说错了话。
憋出一句不好意思，僵硬的低下头演算数学题，走廊里回响着笔尖勾画的沙沙声。
周熹看着办公桌上七零八落堆在一起的被定义为违禁品的东西，不知道该夸老于战斗力强悍，还是忧心自己黯淡的未来。
“这是什么？”老于指着叶晨送的蛋黄酥问。
“学习太累，补充能量的。”周熹无所谓的答道。
“这个呢？”老于又指向充电宝。
“晚修写作业，给手电筒充电。”
“手电筒也算违纪，交出来，”老于好像又抓到什么把柄似的高声说。
“在家里，忘带了，”周熹言辞恳切。
“你耍我呢？你没带手机带什么充电宝，虽然没查出来你有手机，但是这些东西已经违反校规了，立刻，赶紧，马上滚蛋回家，”老于声调抬高，下三白的眼睛瞳孔放大，手掌大力拍在桌子上，气愤地凝视周熹。
九点二十，接近封校的时间，就算老于有心让周熹滚蛋，也得等到明天。
隔天，六点的红日斜挂苍穹，教室里晨读的叫喊声冲破天际，吵得云层四处飘荡。周熹站在主任办公室门前，仰看防盗窗外摇曳的杨树叶，身后是记录违纪情况的小黑板。
周一，十一班周熹行为不端。
周二，十一班周熹晚休洗漱，顶撞老师。
周三，十一班周熹携带违规电器，疑似携带手机。
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一百二十三……算了，叶子太多，不数了。
偶尔几名任课老师从办公室路过，了然相视一笑。周熹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睛倚在墙上，横跨一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挡在小黑板前。
两节课过去，周熹转转脚腕，换了一边身体受力。刘峥匆匆赶来，脸上挂着标准的家长式笑容。周熹看到李他后退一步，身体微屈双手撑在小黑板下面，好像在介绍自己的丰功伟绩。
这当然不是周熹第一次叫家长，周父周母为此多开刘峥一份工资，初中时刘峥甚至以他叔叔的名义在教室里当过陪读。
周熹拦住他说：“我想回家。”
刘峥对周熹摇摇头直接拒绝：“老板不让，”旋即驾轻就熟的走进办公室，周熹合理怀疑他身上揣着个挺厚的信封。
不知道刘峥对老于说了些什么，老于走出办公室时久违的对周熹露出笑脸，以至于她清晰的感到一阵阴风吹过。
周熹回家反省的事已经通报全年级板上钉钉，刘峥知道她的心早就不在学习上，也不执着让她留下。
他无视周熹洋洋得意的态度，满怀信任的对老于说：“老师，我家孩子就交给你了。”
跑操广播铃声响彻整个学校，刘峥站在宿舍楼下揉揉耳朵，周熹换了件衣服，一身轻松的走出宿舍楼。
刘峥戏谑地说：“熹姐，给老板回个电话。”
还没出校门，周熹装模做样的向他伸出手要手机，刘峥拨开她的手，说：“别装蒜，用你自己的。”
周熹不屑的“切”了一声说：“我好不容易收敛点你还不愿意，回头被人看到你就麻烦了。”
“这些话你应该和老板说，在学校学习是为你自己负责，现在不吃学习的苦，以后就要吃生活的苦。”
“从前努力学习的时候结果也没见得有多轻松，”周熹云淡风轻的反驳他，不等刘峥回应，掏出手机拨通梁思琦的电话。
“周熹，你到底想做什么？
“让你出国你不去，想要学艺术把你送到临漳你也不满意，”梁思琦和周琛应该在一处，周熹隔着屏幕也能听到周琛语重心长的叹息。
“……你知道爸爸妈妈每天工作多忙吗，我们满足你所有经济上的需求，每天供你吃穿你就这样……”周熹把声音调小，有模有样地复述梁思琦的话。
这些话周熹听了无数遍，听到上一句就能接上下一句。
过去最刺人心的话语周熹也能张口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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