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烛火勉强能够照亮谢明眴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他身上的衣服被扒了个干净,胸口一侧流血的伤口已经被包扎上,只怕再差了半分,就要实实在在的射进心脏。
谢明眴噩梦之中眉头紧紧的蹙起,因感染高烧,嘴唇干枯发白,微微张开。
“吱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摇摇晃晃的声音,苏逸手中捧着手炉,苏月跟在身后,提着一桶热水:“放着罢,剩下的我来。”
苏月接过苏逸递来的手炉,看着他打湿帕子,动作轻柔。
“公子,咱费了这么大功夫把人给救回来,图什么?”
苏月看着人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叹了口气,“本来伤药就不多,这下好了,我们是真的穷得干净。”
“就当投资吧”,苏逸洗了洗毛巾,又伸手抚平了谢明眴还紧紧皱着的的眉头,将被子往身上掖了掖。
“投资?那是什么?”
“我们在他身上投入的精力越多,后期说不定就能得到越多的回报,他看起来也不穷,更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是么?”苏逸站起身,推搡着苏月,将人赶了出去:“夜深了,快回去吧,早春夜深凉,记得窗子关好。”
“公子,那你也早些休息”,苏月看着轻轻掩上的门,这才终于回了自己的厢房。
苏逸回到床边,低头盯着看那张许久不见的脸,心中亦不知作何感想。
【系统,他的死,是意外吗?还是你们故意的,给他这份身体的原主人找了个键盘侠】
苏逸面色有些冷,面前的红色光子跳出,在他可见的势力范围内打出一行行的字。
【与我们无关,宿主。我并未在他身上检测到系统能力波动,世间有众多机缘巧合,奇怪的事情也时而会发生。】
【那你发的任务让我去叫他呢?】
【宿主,就算你认识的那位朋友没有穿越到他的身上,我们仍旧会派您去救他。他的真实身份是大乾朝的裕王,但是您并不能向他透露他的真实身份,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失忆了。】
【如果透露了,会怎么办?】
【即刻抹杀。】
苏逸安静片刻,他那双眼睛生的极为好看,只是这双黑润润的眼睛里平常并无笑意,而是带着几分严肃和认真,似乎覆盖着万丈冰雪。
【所以我们都已经死亡,无法再回到过去。当下所拥有的就是我们的全部。】
【是的,宿主。但您可以借助他完成您的经商任务,也可以解决一些温饱问题。】
【他刚穿越过来,身上还受着伤,四处乱跑的话对身体不好,再休养半年吧】
苏逸眼前的红光消失,系统大多时候只是会向他提议。并非会刻意控制他的举动,在这半年时间里,他需要拼尽全力准备乡试考试,八股取士,最为死板,但对于他而言,也是最好模仿,最好通过的一关。
至于钱财一事,他倒是想出来的几个法子,古代盐铁专卖,制盐有风险,他也不去乱闯。其次便是酿酒,之前意外翻到过流程,但是并未尝试过。可是这粮食哪儿来,倒是又成了问题。再不济还能做肥皂,猪油混合草木灰,不停搅拌然后定型,听起来简单,只是做起来倒不知道要费多少心力。
忽然间,他突然想到了挖中草药,此山之上虽然山路陡峭,但是地方大,中草药也多,他们今天用的有三分之二,都是前两天苏月上山采的。
若是采到了好药材,拿去镇上卖,也是个好法子。
而且,古时候供大家游玩的娱乐设施也较少,他平日里无事,可以多写几本书,过几日,等下山,问问有没有人愿意收。再不济,他也可以在镇中重新租一个房子,去当教书先生,誊抄文章,做点摘要,凡是能挣钱的,他都来者不拒。
在不能离开的这段时间,他就都去山上摘些草药,再多写几本书,等到乡试时间一到,他就把谢明眴,再也不同他来往,自己则带着苏月租间宅院,去镇中教书赚钱。
苏逸正在想着的时候,谢明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嘴角噙着温淡的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他。
“……你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想鬼点子的时候”,谢明眴想要撑着身子起身,苏逸看不下去,指着他身上的伤口:“别动了,我刚包扎好的。”
苏逸并无上前的动作,许是要同他保持距离,谢明眴早有预料,哑然一笑:“……离这么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能吃了你。”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你答”,苏逸淡淡的站在一旁,身形清瘦又笔直,白色的衣袍衬得他整个人气质清冷:“为什么去参加我的葬礼?”
“……”谢明眴神情怔愣,眼羽轻颤:“我以为你会问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自以为是”,苏逸嗤笑一声,他的瞳色很亮,看人的时候半垂着眼:“我死是罪有应得,你死,是死有余辜。”
“牙尖嘴利……”谢明眴哼笑:“分手了不代表不爱了,况且是你的葬礼,我若是不去,谁帮你操持?你个小没良心的。至于穿过来,我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你身旁的那个小孩,叫了声小兄弟,跑得恨不得加两个翅膀,只是你来的太晚,我怕躺在溪边目标太过明确,想给自己找个好点的地方睡。我不是有意要伤你,对不起。昏死过去前一秒,我还以为你不会回头了,还怕当真是我伤透了你的心。”
“我的心硬着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三句不离一个对不起。”
苏逸看着那人懒懒斜躺的姿势,虽然知道他并非有意,只是整个人的气质太过懒散无边,就算受了伤,也带着几分勾人的媚态,顿时心中就有些来气:“我如今救了你,是要报酬的,看你这身行头,非富即贵,病好了就快些走,多送些钱帛来,我也来者不拒。”
好一个来者不拒,谢明眴暗自笑道:“自然。”
他当真是幸运。
——
穿越过来的第一年,柳上烟断,池南雪续。
古时十二月的天冷得骇人,窗外飞雪云起,夜窗外一片明净,恍若白昼。
谢明眴捧了暖手炉,递给裹着厚棉衣,还在提笔写字的苏逸:“考试的时间定下来了,二月中旬在县城举办县试,三月初举办府试,四月中旬在府城举行院试,奚村离县城也有些距离,赶路也需时日,等到了县城还要找住的地方,一月初我们便出发,刚过完年路上化了雪,官道上赶考的学子多,走亲访友的富户也多,路倒也好走一些。”
“还有一事,前些日子,唤书斋的刘掌柜问我是否能多添些新稿子,我怕稿子过多会影响你的复习,于是便同他商量剩下这半年,给你减轻点负担。”
苏逸不解,落下了笔,偏过头看他,有些着急。
“到了县城找住的地方要花钱,路上的衣食住行要花钱,苏月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营养也要跟得上,这难道不需要花钱吗?连你的药上山采不了也要掏钱买。你说,你是在给我加重负担还是减轻负担?”
苏逸收的那一沓纸,规规整整的叠好,又递给谢明眴:“好不容易有个挣钱的生计,就哪怕累些又如何,不必忧心。”
“苏逸,我托人盘了一间铺子,如今经营状况良好,手中有些余钱,你好好复习便是,不必忧心钱财之事。”谢明眴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了一个逢考必过的红纸符,塞进了苏逸手里:“前些日子帮你求了个符,听说经常这符纸很灵的,不少学子求得此符一举高中,我也祝你一举高中。”
“士农工商,商人最为低贱,我知你善于学习,可寒冬冷夜,这苦不是谁都能吃得下,无法为你分忧,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什么铺子?你还是偷偷瞒着我把那块玉给卖了”,苏逸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气:“我说过,我自己一个人可以,不需要你来帮。”
“可是我心疼”,谢明眴微微俯身,道:“我不想你再一个人了。”
“那块玉于我而言,只是一块摆设。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家仆能凭着这块玉找到我,自然也能凭着我这张脸找到我”,谢明眴伸手顺了顺苏逸的背:“我找了县城最大的一家当铺,那玉成色极好,定是会被富贵人家买了去,万一辗转反侧,送到了识货的人面前,循着源头查下来,不是更容易找到我的踪迹?”
话虽这样说,只是他也知道,那块玉一旦给出去,好人和坏人只会一股脑的一涌而上,就算到时候坏人充作好人,谢明眴也不一定能分辨得出来。
“你被人一箭射了心脏,他们未找见你的尸体,定是心有不甘。你现在身份未知,只有那块玉能证明,如此轻易出手,只会害了你。”
“就这么担心我?”谢明眴看着对他已完全不那么排斥的苏逸:“长安路远,等我们真的跋涉到那儿,事事都还说不定。只是一块儿玉罢了,哪有你重要?”
“……”苏逸收了书,又合了笔墨:“功名半纸,现在又突然觉得拿了也没什么用处。”
“那你学这一年,不就白白浪费了?”谢明眴含着笑:“早些休息罢,明日便是大年夜,等大年夜过完,我们便就此启程。”
“苏月睡了吗?”
“早早的便睡下了”,谢明眴铺好一旁卧榻上的棉被,又将人推搡上床,吹灭了灯,自己则在一旁的卧榻躺下,他的声音有些清淡:“夜里若是有事儿,便叫我。”
“……”苏逸侧过身去,听着房间中均匀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蓦然低声开口:“谢明眴?”
他又紧接着唤了一声:“谢明眴?”
确定他已睡着之后,他盘坐起身,悄悄的穿起鞋子,披上衣物,凑近卧榻,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轻一叹气,下意识的脱口:“你真的,我拿你没一点办法……”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苏逸心中一震,压低脚步声,重新回了自己的踏上。
褪去衣物的声音窸窸窣窣,月光隐隐约约透出窗户,谢明眴眉眼安静,睡意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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