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世间之大,有人族休养生息的地方,自然也有妖魔长期盘踞的地方。

妖是汲取了力量而最终化成形的邪祟,它的本体可以是任何一物,譬如一花一木,一只蜘蛛,一幅画,一支笔……

而魔却有些不同,它无本体,是从幽暗邪恶的力量或者意念中出现,易被邪恶的人心吸引,从而附体最终占据身体。

神都,三家仙兽血脉传人,各大门大派的力量就算完全聚集在一起,也难以荡平世间所有妖魔,更别说他们还要长期守着橿巫谷中的魔神百魂千魄,更要镇压着四座怛狱中的堕仙。

因此他们只能力求人族休养生息的地方中无任何一魔一妖。

而现在的黎铜川,早已从人族休养生息之地,变成了妖魔盘踞之地……

七十多年前许多无辜的修士与普通人惨死,不知从人将死产生的怨恨与不甘中滋生出了多少魔,又有多少东西汲取幽暗邪祟力量最终化为妖。

宫宁晚担心此行有诸多变故,因此处理完事务之后,也向乾坤袋中放入了许多法宝。

白楹看着宫长老准备的一套又一套的法宝,诚挚地问道:“宫长老,虽然你准备得很齐全,可若是碰见了难以抵挡的妖魔,我们三人该如何?”

“我们三人当然是立即撤退。黎铜川中的地苦灯笼不止几株,可命只有一条……撤退后再换个地方寻地苦灯笼便是。”

宫宁晚瞥了一眼白楹,轻笑道“不过以我们两人的修为,合力对付的话……碰见什么妖魔需要撤退?”

白楹认真思索起来:“三只以上修炼两百年以上的妖魔,亦或者是那只隐藏踪迹、在外作乱几百年的魔神一魂……”

听见“魔神一魂”四字,宫宁晚脸色微微发黑:“要不是你与我一同前去,不然我还会以为你在咒我……就拿最近一次的剿灭魔神之事,百年前神都派出神女,与泽霄宗、怀剑派联手,都没能杀死那一只魔神之魂……”

她抬起手点了点白楹肩头,叹气道:“你和我,要是真遇见了那一只魔神之魂,真还有命回来吗?”

宫宁晚转身回道柜前,继续仔细挑选法宝、符箓与灵药。

白楹站在原地,好半响没有出声。

宫宁晚一只手轻轻拿起一个小玉瓶,一边转过头问道:“白小姐,你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似的?”

白楹回过神,缓缓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百年前的事情……”

百年前,神女凝之与怀剑派长老们一同去剿灭魔神一魂,而正是在那次的行动中,怀剑派江北辛长老陨落。

*

白楹与宫宁晚一同从师廆山出发。

祝戚云仍然昏迷着,被他师父宫宁晚移到一座状似小船的法器中躺着。而法器则是跟在两人身后飞入空中。

两人驾驭法器的速度极快,直到深夜才在寥无人烟的地方停下,准备休憩片刻——

四周尽是黝黑寂静的深林,除了她们与一些野兽之外,再无任何气息。

白楹从乾坤袋中拿出五张红色符箓朝着空中一扔,那五张符箓环绕三人落在地面,自动化为对妖魔极为敏锐的阵法。

虽然这阵法精妙敏锐,但是若无人向它补充灵力的话,不过一个时辰它便会失去效用。

因此白楹一边朝着法阵输入些微灵力,一边轻轻挥手,干枯的树枝落叶就飞过来垒在法阵中心,落叶上有一簇红色火焰慢慢亮了起来——

虽然生火毫无用处,但白楹在许多年独自一人追杀妖魔的行动中,总是忍不住这么做。

微弱的红色火光总能让她在茫茫深夜中,不会感到太冷寂。

宫宁晚看白楹忙前忙后,深觉自己也该出一份力。

她伸出戴着玉镯的右手,轻轻一挥,就有两座玲珑玉榻凭空出现,落在阵法围住的两端。

饶是白楹见多识广,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宫长老,你还随身带着这些?”

宫宁晚用手遮掩着嘴,讪讪一笑:“离开门派之前,一时没忍住,又添了几样不是凡品的物件到乾坤袋中。”

“……既然有,那就用罢。”

白楹转身坐在其中一个玉榻上,盘着腿开始吸纳灵气。

而宫宁晚走到另外一端的玉榻旁,和衣侧躺下。她右手撑着脸,看向放在自己玉榻旁那小船似的法器内——

徒弟祝戚云脸色苍白着躺在其中,呼吸微弱,一双紧闭的杏眼也显出几分憔悴。

宫宁晚轻轻叹了口气,门派中其他几位更为年长的长老觉得她不必为了徒弟祝戚云做到如此地步。

毕竟黎铜川并不是百年前的安稳之地了,现在谁也不知道其中藏匿着多少只妖魔。倘若有个闪失,送上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可她必须要去。

宫宁晚垂下眼睑,想到许多年前师弟与她一同长大,她看着矮自己一个头的师弟逐渐长成比她还高许多的青年,也是在危急时刻,修为不及她的师弟义无反顾地挡在她身前。

她与师弟,情同亲姐弟。所以她不能看着师弟结下的因,害了师弟和他妻子还不够,现在还要害师弟的孩子……

现在就让她帮师弟做个了断。

宫宁晚目光沉沉地望着幽暗的林中许久,她眼眸一转,目光却不由自主移到闭着眼的白楹脸上——

摇曳不定的火光使得对面白楹眉目间的阴影变换,轮廓在明暗之间变得柔和。

宫宁晚突然开口问道:“你那个前未婚夫的模样,与百年前相比有变化吗?”

白楹仍旧合着眼,半响后才平静回道:“……不记得了。”

“百年前我只是个师廆山普通大弟子,但那时谁得罪了我,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宫宁晚悠悠道:“我可不信百年前身为你未婚夫的那名剑修,转头为了什么凝之神女去死……这样的人,你会不记得他的模样?”

白楹睁开眼睛,望向侧躺在塌上的女修,“命是他自己的,他愿意为谁死就能为谁死,与我无关。”

……白楹居然说与她无关?

在百年前的孽火狱旁,宫宁晚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是白楹随着怀剑派的人在孽火狱旁等了一个月,失魂落魄、脸色惨白的也是白楹。

因此宫宁晚挑了挑眉,一副不信的模样。

白楹看着宫宁晚明显怀疑的模样,她平稳开口:“人是会变的……或许百年前我在乎这件事,可现在我心中最重要的事,已经全然是其他与此不相干的事情。”

她垂眸看向跳动的火焰,“宫长老这么有兴致,不如和我说说你师弟与那只藤妖之间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你之前一直避而不说,是因为难以说出口吗?”

“……”

宫宁晚没想到最终会“引火上身”,她沉默半响后,叹了口气:“……确实是难以说出口。”

“那不如早早告诉我。我们两人和你徒弟都在去黎铜川的路上了,如果我们三人不敌藤妖或者其他妖魔……”

白楹言语越发诚恳:“至少让我死得明明白白。”

宫宁晚深吸一口气,瞪了白楹一眼。

可她的面上却有明显松动:“告诉你也不是不行……这些事埋在心中,我实在是憋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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