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头的壮汉,轻车熟路地直奔卧房而来。
香雾缭绕如触角延伸至门外,他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地想起昔日的温存,便觉得心中酥软,如沐春风:“宛娘!好妹妹,今天就不要戏耍哥哥了吧。快把货交了,我们兄弟俩好回去交差。”
棕肤的那人左瞧右望,揶揄道:“这娘儿们,还真没影儿咯。会不会是玩脱了,叫别个将老巢端了吧!哈哈哈哈!”
打头壮汉不以为然,自嘲道:“别的不说,她的狠辣劲儿上来,连我都要避开。一般的人物,应该不在话下。”
棕肤瘪了瘪嘴,懒得与身旁这位裙下之臣分辨,自顾自地走向半敞开的里间,忽而呼唤道:“大哥,你瞅瞅,这地儿乱的。”
与有宛娘有私交的壮汉,见到这一地金银,还有床下成箱的首饰,心生不悦:好嘛,还对他藏着一手。遂暗哼一声,只当她狡兔三窟,出去避避风头。
棕肤汉从妆镜旁捡了件金项圈,在自己脖上比划:“嚯!宛娘藏了这么些个好东西。”
打头壮汉心有怨气,拍了下同伴的手背:“收好你的爪子,免得遭她剁了去!”
“她这么多,多大点事儿!咱俩各自顺上几件,改明儿去樊楼讨美娇娘欢心,媳妇儿的事说不定就有着落咯!”
棕肤汉皮糙肉厚并不觉痛,挑了几样金灿灿的,顺势揣入怀中。
打头壮汉提醒道:“别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
棕肤汉刚想打哈哈,忽然警惕地望向同伴身后的茶室,捏着刀柄徐步逼近:“谁在帘后!快给大爷滚出来!”
见无人回应,他撩开珠帘,瞧见原来不过是两位姿品上乘的姑娘。一位伏卧在贵妃榻上,另一位倚睡在坐榻的矮几边。她俩无一例外的,都从颈部垂下来一枚白色玉牌。
两汉不再耽搁,各领一人,圈住双腿,扛背在肩,回去复命。
秦昭楚与容非一路装昏,随肩起伏,直到被那两名壮汉给带到一间大屋。还没睁眼,就听见女子的嘤嘤哭泣。
等绑她们来的壮汉走后,略等了片刻,秦昭楚与容非相继假装转醒。
深入敌营,眼下装作初识才是上策。容非流转江湖,向来机敏,只是本性率直,遇急常难自抑。她与秦昭楚短暂相视,便已心中了然。
这间屋子,窗扇钉死,共有六张床位,对半各是三张。秦昭楚与容非到得最晚,只轮到靠门位置,被褥都泛着潮凉。最上面放着一套,预估尺寸的藕荷色衣裙。
秦昭楚佯装睡眼惺忪的慌乱之态,明知故问道:“这是在哪里?我怎么在这儿?”
正安慰哭泣少女的那名女子,我见犹怜、温婉端庄,施施然开口道:“门外日夜有人守候,每次塞了新的就锁上。我们也没先到几日,别的,奴家也不知。”
“我、我想爹想娘,真、真不该负气出、出走,呜呜呜。”
年纪最小的少女嗓音软糯,泣不成声,连眉心和鼻尖都哭得通红。
端庄女子耸肩又落,叹了口气:“每天虽然好吃好喝养着,但是哪儿也不让去,更别提回家了。”
说话的女子格外肤白细腻,一张娇俏瓜子脸,坐姿端正,语气倒不怎么客气:“喂!新来的,你们打哪儿来?”
容非抱臂不言,令人难以亲近。
秦昭楚想起路引上的伪造信息,自称麦乔,从云都南下投亲。
听她提及云都,刚才问话的女子登时对她青睐有加,表情也缓和不少,主动地告知了自己的名姓:温宁。
毕竟朝夕相处,不知道称呼多有不便,剩下的也开始自述。温婉的女子叫静淑,离家出走的少女名叫宝珠,盘腿坐在书案上的女子叫清漪。最后,容非也冷淡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这么一来,大家勉强算是认识了。
见其他四人穿着统一配发的衫裙,秦昭楚与容非也自觉地换好衣物。
都是年轻姑娘,熟络起来倒也不难。很快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大多时候,秦昭楚只是在听,偶尔附和。她心想:着装统一,压抑天性。却也是陌生人间,消弭敌意警惕的妙法。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哇。”
宝珠说着又有了哭腔,作势要往清淑怀里钻。
本撑坐在书案上晃腿的清漪,腾地跳下来,双手堵住耳朵,蹙眉走到正中的方桌边坐下。轻轻地摆头,吹散杯中热气,她毫不掩饰鄙夷神情:“哭什么哭!留着你的涕泪给爷儿们瞧吧,看着就心烦!我倒是觉得这儿挺好,比原来的日子舒坦多了。”
温宁转眼冷了脸,啐了一口:“没见过世面的东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清漪并不示弱,反唇相讥:“呵!在这里,谁又比谁金贵呢?收起你那副小姐做派吧,装给谁看呢?”
静淑挣脱了宝珠的怀抱,坐到秦昭楚跟前,压低声音,余光瞄着吵架的方向:“她们俩吵架的,一个是主,一个是仆。来了这儿之后,哪个都不服另个。话不投机,就掐起架来,也是常有的事。”
眼见得那边两人要动起手来,宝珠敛了眼泪,好言相劝:“两位姐姐,有话好好说嘛。”
恰巧此时,房门重新被人推开,一左一右两名丫鬟恭顺开道。随后,一位看不出年纪的风韵佳人,轻摇团扇,款步进来。只见她,眼缀泪痣、顾盼生姿,唯独不见媚态,声音如同醉人的琼浆般动听:“没想到,还挺热闹的。”
瞧见为首的女子衣着不俗,可见是管事的,身为小姐的温宁,趾高气扬道:“放我回去!你们不就是要赎金吗?多少我爹都给得起。”
女子绛唇鲜艳,弯起笑意,冲着温宁轻勾绢扇:“小姑娘,你过来些,咱们悄悄地说。”
温宁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心里少了份提防,没承想遭女子一耳光招呼在右颊上,雪腮顿时火辣辣地疼起来。
“你!你敢打我!你们囚掳良家子,还有没有王法!”
温宁捂住右脸,又羞又怒。这一巴掌,对她来说,莫过于奇耻大辱,脸上挂不住,反手便要还击。
谁承想,温宁抬起的手,连女子的发丝都没挨上,被对方给擒在半空。
那名女子仍不减笑意,染着蔻丹的指甲,深陷在温宁的手腕皮肉之中:“在这儿,瑾娘我就是王法。”
趁着敞开门的工夫,温宁心有不甘,莽撞地向外冲。
“老实给我待着!”
瑾娘将手中团扇调转方向,甩出一根特制的皮杖,打在温宁的腿上。
温宁的泪水霎时间夺眶而出,跪在地上哭嚎喊痛。
瑾娘以杖挑起温宁的下巴,柔声劝道:“想逃的,还是省省吧。妾身有的是伤肉不伤皮的手段,专用来收拾不听话的。”
瑾娘在一旁侍女身上擦了擦杖尖,将屋内女子打量个遍,嘴角噙着笑:“人凑齐了,咱们也就开始第一回授业吧。”
楼外飞雪漫漫,极白贯天。
一袭缟羽色长衫的琴师,独坐乐台,身后纱帐翩卷。
瑾娘领着这几名新来的姑娘,一字排开,站在摘星台上。
秦昭楚她们几人,无不是身着薄衫,打着赤脚。
寒风鼓袖,当真是冷极了。
“你们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服从。”
瑾娘身着裘衣,手中那柄皮杖轻点在掌心,莲步轻移。
抽了欲向静淑耳语的宝珠一下,不紧不慢道:“交头接耳者,罚。”
温宁贝齿打战,左右□□互垫在其上,勉强取暖。瑾娘又是一杖,打在她的小腿:“没我的命令私动者,罚。”
近旁的清漪见她挨罚,暗自偷笑,头顶的琉璃花盏,险些因此摔落,被瑾娘纤指托起,重搁在其头顶。对着她的背心,狠抽一杖:“摔碎琉璃盏者,罚。”
见她们各个勉强算规矩了,瑾娘将皮杖扔给丫鬟,接过手炉,悠然道:“以琴音为令,曲终可休息半炷香。”
随后,瑾娘转身坐进暖帐,拍了拍手掌:“都给我站好了。不想吃苦头,就乖乖别动。”
琴声绵长,如清泉入涧。
每时每刻,对这几个受教的姑娘来说,都好似心尖滴血般痛苦难捱。
但凡有人稍有松懈,丫鬟的皮杖就精准地落了下来。
又冷、又痛,众人昏昏然有了困意。
这时,突然有蚊蝇之声,绕着几人打转。
刚开始,秦昭楚以为是错觉,等到那小虫落在颈上,才猛然清醒。心中纳闷:寒冬,怎还有飞虫?
事出反常必有妖,虫过之处痒得令人心浮气躁,总想着伸手抓挠,那不就是正中瑾娘的下怀?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秦昭楚只得专心去想些耗神劳心之事,以至于不再关注当下。同时,也暗暗寄希望于容非,愿她保持镇定,切莫冲动。
年纪最小的宝珠,本在忍耐,脊背冷汗直冒,最终仍没忍住,扬手打了一下。结果,虫是死了,但被虫爬过的地方,犹如酸蚀,登时起了脓疱。
宝珠什么也不管不顾,高呼道:“好痒,好疼!救我!”
一抓一挠,脸就破了相,琉璃盏也叫她摔了个粉碎。
听见响动,瑾娘不紧不慢地走来:“瞧瞧,我怎么说来着?你偏不听。若毁了容,可就难办了。”
原作侍女的清漪,听在心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带她下去,先交给医倌瞧瞧。若是治不好……”
瑾娘笑笑,没再继续往下说。
有时话说一半,留人遐想,更生畏惧,也就没人再敢乱动。
转眼一曲终了,瑾娘命人替秦昭楚她们披上毛领斗篷,又各自分了一只手炉。
见她们均乖顺垂首,瑾娘笑吟吟道:“这就对了。乖乖听话,瑾娘不会亏待你们。一会儿都去药池焚香沐浴,保准各位美貌更甚。”
经过这样一番折腾,无人不身心俱疲。
丫鬟在前头带路,秦昭楚与容非自觉落在队末。恰巧在游廊,叫她们给遇上一队,同样于此受教的女子,秦、容二人趁乱藏到树丛之后,想等人走了,寻机向楼上其他区域探索。
然而,她俩却出师不利,偶遇方才的琴师。那人长发半披,脚戴镣铐,左手环抱着墨漆长琴,右手持握古拙竹杖,敲砖试探着向她们藏身方位走来。
眼见已是逃脱不掉,这下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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