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凤凰之火燃起之前一些想要吃掉徐氏的鬼们耗费自己力量攻破的，本来只是贪心想要顺手牵羊，可是却因祸得福，在凤凰之火燃烧的时候躲过了致命的攻击。此刻外面“正”的力量正盛，他们也不敢多呆，驾驭着已经失去神智的徐氏的身体慌忙逃出去。
黑影看到救星，立刻扑下去，将自己也藏身在里面，并且迅速地吞噬掉了里面其他的鬼怪，强化了自己的力量，让这具身体成为它自己的。
可是，一时半会是没有办法驾驭着这个身体逃到安全的地方了，它干脆留下来，和千寻嘉面对面再来一场较量。
千寻嘉也受了重伤，为了防备被其他天敌趁虚而入攻击，她此刻一定在努力修养恢复，不敢贸然消耗自己。所以它摆了一个赌局，看千寻嘉会不会为了救下徐氏而出手——正面对决的话，它毫无疑问是输的，千寻嘉甚至不需要费多大力就能将它置于死地。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它寄生在徐氏的身体里面，抓住了她的心脏，千寻嘉想要杀死她还要就保住徐氏的命，那么程序可就麻烦多了。
她现在孱弱至此，要顾全所有做好一切不是不可能，却要付出更多的灵力，那样的话，它也可以在她虚弱露出空门的时候趁机出手了。
到时候，它的胜算至少有五成。也就是说千寻嘉有一半的机会丧命，就算活下来也会成为废人。
当然了，她也可以选择眼睁睁看着徐氏死去，不过那样的话，她就不配称之为修行者了。它置她于死地的资本，就是她人类修行者的那份独有的愚蠢的舍己为人的善念。
可是，它果然还是押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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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外面，千寻嘉已经从屋子附近走远，身后楚湘王追着，两人到了压水而建的亭子上才停下来。
“准备后事是什么意思？”楚湘王拉住她的袖子，责问。
“就是说没救了可以去死了的意思。”千寻嘉扯回自己的袖子，转过身面对楚湘王。楚湘王被那直白不客气的一句给噎住了，一时间经说不出话来。千寻嘉回思了一下，也觉得不管起因是什么，这样对一个病人家属，实在太过分了，她缓和了一下语气。
“她被鬼附身了。”她斟酌着语句解释目前的局面，“我可以杀死鬼，但是必须将她一起杀死。只杀死鬼救她，以我目前的情况做不到。”
“不能将附身的鬼撵出去吗？”千寻嘉的语气不是赌气，是很认真的，楚湘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千寻嘉摇头。
“怎么会？”楚湘王不敢相信，“你不是很厉害吗？几千只鬼都能同时杀死，自己还全身而退，现在连一只孤身的鬼也对付不料？”
他明显不信，以为千寻嘉在故意找借口不帮忙——从王妃那里听说了一些徐氏和她的过节，千寻嘉一看就是爱记仇的性子，故意见死不救也不是不可能。
“王爷怎知我是全身而退？”千寻嘉不知道被刺痛了哪里，目光倏忽间冷下来，“把这世界局限在自己的眼中，这是我见过最愚蠢的行为了。”
语气锋利，毫不留情地还击回去。
楚湘王再次被噎住——不知道是不是无情的缘故，千寻嘉从来就没有过过真正的慌乱，所以才从没有弱点出现，总是完美地应付着这世界，无论是哪个角度都随时能射出一支箭，亮出一个结实的盾牌来抵挡所有的伤害。
对比她，楚湘王真的是小孩子的水准了，想要什么在乎什么，轻易就被她看透，并且拿来利用。
两人的交手到现在，她一直是占压倒性上风的。
“真的不行吗？”楚湘王认真地看千寻嘉的眼睛，做最后一次确认。
“不行。”千寻嘉果然不辜负别人对她的印象，口齿清晰地说出两个字，浇灭了楚湘王的最后一丝希望。楚湘王看着她的眼睛，很努力地想在她的眼睛里面看到真实的原因，可是看到的只有让人心寒的冷漠。
“如果我求你呢？”他紧紧盯着那双眼睛。
“不行。”千寻嘉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对我来说很重要。”楚湘王再次恳求——对一个自己讨厌的人解释，说出自己不得不拜托她的苦衷，这已经是低下姿态的意思了。
“你以为我是因为个人恩怨不肯救她？”千寻嘉眼中闪过怒意，反问。
“拜托你！”楚湘王的姿态已经跌落尘埃，再次恳求——这也是对千寻嘉之前的反问的回答。没错，他不相信她的为人。。
这么说，比直接说出她的错处，指名骂她还要羞辱人。千寻嘉像被狠狠甩了一耳光，却连反击回去都无处下手，气的差点炸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隐约有了真真实实的情绪。
“要一个完整的活人，我做不到。”千寻嘉含着那份耻辱，艰难地退让。
“什么意思？”楚湘王听到了里面的希望——至少不是毫无光亮的全死。
“挖掉她的双眼。”千寻嘉眼中情绪的起伏又消失了，重回那个神秘冷静的通灵者，“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将他们分离。做出这个取舍，剩下的才好办。”
楚湘王倒吸一口凉气。
“舍不得一双眼珠，就舍命吧。”千寻嘉也知道其中残忍，可是这样的事情已经见过很多次，就在这之前不到两天的时间，她还亲自送了一个女孩子元神俱灭，相比起来，这等小事真的已经不足以撼动她的心了。
“没有其他办法。”楚湘王沉默，飞快地作着权衡，千寻嘉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开口前现一句将后路堵回去，还重重加了一脚，“鬼知道自己死期将近，一定会使尽全力挣扎想要逃跑，很快就会冲破封印涣散到全身去。到那个时候就彻底没救了——所以请尽快给我答复：到底是要残缺的性命还是完整的尸体？”
一个抉择，彻底将楚湘王问住了。天上微风拂过，脚下波光粼粼，两个人在风与水，天与地中间看着对方。这世界瞬间寂静，风吹鸟鸣都不见，清晰的，鲜血从刀尖低落的声音响起。落在干净的水中。
“要人！”他声音低沉坚决，终于做了决定。
一刹那间，整个世界被血红填满。
——--——
得到楚湘王的首肯，千寻嘉回到屋子里面，亲自执刀剜去了徐氏的眼珠子。画面太血腥，千寻嘉没要帮手，大家都没敢进去，提心吊胆地守在外面，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进去，又面无表情地出来。
屋子里面响起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的惨叫声，外面胆小的人吓得当场瘫倒，地上**一片，胆大的人还听着，但已经面色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唯一镇定的只有楚湘王一个人了，站在和千寻嘉之前站过的亭子里面等消息，那一声痛苦的尖叫响彻云霄，他的表情却跟千寻嘉的冷漠有得一拼——从头到尾都是让人捉摸不透地在沉思，连一点变化都没有。
屋子里面响起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受害者与迫害者搏斗的声音，痛苦的惨叫……没有千寻嘉的，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得跟不在那个屋子里面。
大家汗毛竖起脊背发凉，以为大白天他们守着一个阴森森的鬼屋，胆子小的差一点就要逃跑了。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紧绷了许久的人们竟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为里面真的有什么冲出来，猛然受到惊吓，下意识地集体向后躲去。千寻嘉走出来，诧异地看着大家齐刷刷的动作和惊惧的表情，回头又看了看身后，还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自己看不见的脏东西，将他们吓傻了呢。
“怎么了？”确定身后没有什么，千寻嘉不解地询问大家。
“没有事。”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急忙开口，“修女，里面好了吗、侧王妃她——”
“她没事，昏过去了。”千寻嘉跨过门槛，从屋子里面出来，反手关上了门，“让她休息，不要进去打扰。你们在门口守着，别让她出门。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去禀告王爷。”
“是。”下人连忙领命。
千寻嘉看着那几张对她毕恭毕敬神只有些畏惧的脸，表情慢慢变化，眼神锐利：“今天的事情……”
“修女请放心，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会看脸色的下人急忙接过去，身后跟着的人立刻齐声附和，表情一致坚定。千寻嘉点了一下头，往楚湘王的地方看了一眼，走过去。
身后大家急忙过去两个将门口把守住，其他人简单交流了一下，散去了。千寻嘉踩着鹅卵石铺成的路，走过木板串联起来的浮桥，到了楚湘王跟前。楚湘王从她出现在门口就看见了，一直看着她的方向，看她的一举一动，虽然遥远的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可是口型的没一点变化，他都在看。
千寻嘉身上，一点鲜血都没有！
剜人眼珠，被伤害的人还有反抗，她的身上竟然连一点被溅上去的红色都看不到。而且两手空空，没有带出来滴着鲜血的刀子，也没有黑白相间挂着鲜血的眼珠。
她没有带出来，他从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就一直看了，什么都没有。
“她怎么样？”千寻嘉走到跟前，楚湘王先开口询问。
“除干净了。”楚湘王的话表面问的是“一”，她却根据自己的揣度，回答了二。如果够了解她就会知道，她其实连“一”一起回答了。
要残缺的人还是完整的尸体？除干净了，她已经将一个残缺的人还给了他。她已经做到。
看到那张不管遇到什么情形也没有多少情绪表现出来的脸，楚湘王反倒前所未有的茫然。
真的是已经将无情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这样的人，是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她了吧。这些年经历，心绪几度起伏，为了向前他也一点一点将心上的柔软丢弃，想要磨练成刀枪不入的坚硬，只为了那不知能不能到达的结局。这里面，平儿是他无法做到真正无情的例外，她在他心里，他就无法做到纯粹，心里也始终有着一份柔软，为了存放她——他怕心太硬了，会无处安放她，会伤害到她。
他想他的世界总要有一分无关于利益的任性，是为了自己的 ，就是她。
所以他一直是有弱点的，做事情总是有所顾忌，不能够像千寻嘉一般冷静理智。如今，平儿不在了，那份拖着他后退让他一直无法成为“强者”的弱点没有了，他终于能封闭内心，将心彻底变成铜墙铁壁。
一块柔软的消亡，一整颗心的死亡，另一个灵魂的重生。
他很努力地想要让自己还像个人，可是这世界太残酷，他终究还是变成了一个怪物，变成了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怪物。
以后，他再也不是他了。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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