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那一年是临观121年,也就是林春深刚入宫的那一年,那天下了好大的雪,林春深走在雪地里,一阵寒风吹过,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低着头走在最后,直到前面一阵骚动,林春深才抬起头往前看了看。
那是林春深第一次见宋词玉,也是第一次见那么风光的太监。
他侧躺在步辇上的。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绸缎的棉袍,棉袍毛茸茸的领子挡住了他的下巴,林春深当时看得不是很真切,只是依稀记得,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抚着眉尾,以及他眉尾碎发下那颗若隐若现的痣。
当宋词玉的步辇离开时,嬷嬷才提醒到,
“各位千万不要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念头,那下场可都不太好。”
一语点醒梦中人。
也是,卑贱就是卑贱,哪里敢有任何妄念,至少现在林春深就是这么认为。她便是如此,她无力地笑了笑,仿佛是认下了这不公的命运。
她跟着那群官女踏入了那寒冷的深宫。
嬷嬷把她们带到了一个叫清心殿的地方,这里环境不是很好,偶尔会窜出几只老鼠来,那些宫女被吓得大惊失色,林春深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在一旁不紧不慢地收拾衣物,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林春深回过头,
“看你一直都是一个人,正好我也是一个人入宫也没什么人照料,要不咋俩一起吧,也好有个伴,所以……可以认识认识嘛,我叫聂司清。”
那宫女微微笑着,好似春风拂过绿柳,在这个寒冬,倒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林春深恍惚间好似在想什么,顿了顿才淡淡地笑了笑,声音也淡淡的,
“当然可以,叫我林春深就行。”
和那宫女相比,林春深说话的语气就冷了不少,随后她俩就互相看着对方,不知道该说什么。
空气突然安静了,气氛降到冰点,仿佛马上就要结冰了。恰好这时嬷嬷吆喝着叫她们这才缓和了这尴尬的氛围。
“各位,在这深宫中切记谨言慎行,在这,没人会帮着你们,只能靠你们自己。”
“是。”
宫女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着。
她们都被安排在了不同的地方,大多数都被安排在后宫,可偏偏……
林春深和聂司清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这运气也没谁了,被安排在长安宫,咋俩可真是‘幸运儿’。”
聂司清一边埋怨着,一边极不情愿地迈着步子走向长安宫。林春深倒是镇定,因为她并不了解长安宫是什么地方,
“总归不是什么修罗殿,怎么看你一副……。”
林春深发现后面的话不太恰当,便闭口不言,聂司清倒没有发现什么不妥,脸色阴沉沉的,有气无力地说着,
“到了你就知道了。”
很快,她们就走到了长安宫宫门,天空盘旋着几只漆黑的乌鸦,有一点……阴森。
“这怎么能叫长安宫呢?”
林春深一脸不解,聂司清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到,
“图个吉利呗。”
聂司清敲了敲那厚重的宫门,发出三声闷响,没过一会,宫门就缓缓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太监露出半个脸,他一蹦一跳地跑了出来,和这个宫殿相比,到有些格格不入,
“你们是谁?”
“刚来的宫女。”
“怎么看你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吗?”
“没有,你认错了,所以可以进去了吗?”
聂司清阴着一张脸,脸上好像写着‘不让我们进去,下一秒就吃了你个小太监。’
小太监的确是见过聂司清的,那是在将军府,他记得那时候聂司清还是将军府二小姐,也是陛下亲封的长宁郡主,现在又怎么会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小公公,劳烦带个路。”
听到这样的称呼,他猛地反应过来,她就是她,既然她不想承认,自然有她的道理,他也就装作不认识,随后带着他们径直走向安华殿。
这是长安宫里最大的一座宫殿,装饰极其奢华,和长安宫外截然不同,
“元公公!有人找。”
一个人叫着小太监,小太监也没嘱咐她们进去要通报,只是匆匆丢下一句“路就带到这儿了。”便匆匆朝着宫门的方向跑去了。
聂司清打心底就害怕那个老太监便不自觉地躲在林春深身后。林春深听聂司清提起过,长安宫的这位,长相极丑,脸上有几个麻子,一脸猥琐相,还有一些不太好的传闻,虽然这也是聂司清听说的,但是宫外的人说得有模有样,这也让林春深不由得心中一颤。
林春深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聂司清在颤抖着,林春深没有办法,鼓起勇气敲了敲门,过了好久,殿门才缓缓打开,
“来之前不会通报吗?”
只听见那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气,她们进去时只看见了他的身影,他穿着一件黑色绸缎的棉袍,怎么有点……似曾相识。林春深和聂司清瞬间呆住了,老太监呢,他又是谁。
聂司清和林春深僵直地站在那里一起一动不动,还在思考‘他是谁’这个问题,见她们不说话,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说话。”
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愠怒,
林春深把聂司清挡在身后,缓缓说到,
“是我们莽撞了,还望大人恕罪。”
他回过头迈着懒散的步子,一步一步逼近她们,他走到林春深旁边停了下来垂眸看向她,手里还握着一把扇子悠闲地转动那把扇子,在他看到林春深的那一刻,他收起了那把扇子,他的表情也忽然变得温和了些,骨节分明的手指把扇子握得更紧了,
“你叫什么名字?”
“林春深。”
他忽然凑近她,令人猝不及防,林春深被吓得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有点意思。”
他的看林春深的眼神,好像是在透过她看一位故人,
“元瑛,进来。”
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来,他刚从宫门那里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
“来,来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安排她们住下吧,至于干什么事情,你来安排吧。下去吧。”
元瑛点点头,带着她们走了出去。
宋词玉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笑了笑,林春深回过头时正好盯上他那双眼睛,满眼温柔,她立马转了去,当做没看见,走出了殿门。
“春深,春深?”
聂司清叫了好几声,林春深才猛的反应过来,
“怎么了。”
“你从安华殿出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怎么啦?”
“没什么。”
聂司清还等着她要说什么,可是她硬生生是什么都没说,见林春深在想事情,聂司清又倍感无聊,又和元瑛说起话来,
“刚刚那人是谁啊,长安宫的大太监吗?怎么在宫里没见过。”
元瑛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就是大人啊,你不知道吗?”
“就长安宫那位宰相?!不是听说……”
“满脸麻子,长相奇丑?”
聂司清连连点头,
“大人一般不喜出门,外界传言罢了。”
聂司清一脸不可思议,林春深的表情还是毫无波澜。
元瑛带她们走到一个阁子前便停了下来,
“到了,你们就住这儿吧,有事自然会叫你们,没事也不要乱逛,大人会生气的。”
“好的。”
元瑛走后,聂司清拉着林春深的手腕走进了那阁子。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照进小阁子,好似渡了一层金,小阁子装饰简单,和长安宫比起来倒有点格格不入,两张素色帐子的榻,粗布被子,一张不是很厚的褥子上铺着一张草席,一张桌子,两把红木椅子。
小阁子很干净,尽显朴素。
“没想到长安宫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嗯。挺不错。”
晚上,小阁子透风冻得林春深膝盖疼,她咬着牙忍了忍用被子捂着头尽量不发出响声,到子时又落下了雪,她的膝盖疼得越厉害了,她艰难地翻过身双手捏着疼处。
聂司清起夜喝水时听到响声点了烛火走了过去,悄声问着她,
“春深,怎么啦?”
林春深不吱声,聂司清不得已掀开了她的被子,只见她紧闭着眼,嘴唇都咬破了,聂司清顿时就慌了神,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老毛病了,冬天老是这样。”
林春深挣扎着坐了起来,烛火下她的脸色愈加不好了,
“要不叫大夫来看看?”
“不行,也不是什么大事。”
刚说完她的膝盖又抽痛一下,她闷哼一声一头扎在被子上,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聂司清摸了摸她的额头,实在烫的厉害,再这样下去,林春深的命很可能会交代在这,没有办法,聂司清犹豫了一会拿起一件外衫就跑了出去。
寒风夹杂着雪打在她的脸上,她只好低着头在雪地里奔跑,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她急急忙忙地向那人道歉,
“抱歉抱歉,我有急事。”
“什么事啊,这么急。”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她仰起头,是元瑛,今晚他值夜,聂司清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紧紧拉住元瑛的手,
“元瑛,春深她……她好像是旧疾发作了,情况不太妙,你……你能不能叫大夫过来看看。”
聂司清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她还是拽着元瑛的手生怕他走了。元瑛看着那双冻得通红的手不知所措。元瑛很清楚,叫大夫是要大人批准的,无一例外,
“先得告诉大人,才可。”
“他在哪?”
“大人此刻应该已经歇下了,恐怕……。”
“带我去!快!”
她知道,再拖延一会,林春深可能就坚持不住了,元瑛思考再三才带着她去了安华殿。
到殿门时,他们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下了,
“大人睡下了,改日再来吧,扰了大人美梦你们可担待不起。”
“事关重大,一条活生生的命啊,让我去见他。”
那侍卫不语,依旧挡在那里,说什么也不肯通报,元瑛也只是看着,虽说心中有些许不忍,可他人就无动于衷,
“宋词玉,你没心吗?!宋词玉你出来!”
聂司清朝着殿门带着哭腔大声喊着,门内的宋词玉终于走了出来,
“带路。”
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犹豫,
聂司清快步走在前面,元瑛和宋词玉紧随其后,刚走到门口,屋内却听不到什么动静了,宋词玉快步走了进去。
屋内冷得渗人,窗缝里时不时吹进冷风夹杂着几片雪花,宋词玉走到榻边,林春深闭着眼微微皱着眉蜷缩在榻上,宋词玉脱下外袍给她盖上抱起她径直走向安华殿,聂司清本想阻拦但是她可以看出来宋词玉看林春深的眼神并不一般,她便止住了脚步,她看着这满天飞雪,她双手合十面容柔和而专注,眼中充满了对生命的敬畏,低声祈祷着,
“神明啊,请保佑她平安无虞,度过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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