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锦一听后淡淡一笑,并没有计较。
从小母亲便教她,不要妄图与你不熟的人争论些什么,你无法改变他们,你只能做好自己。
虞锦一一直牢记着这一点,所以从小到大她脾气都非常好,也从不与他人争辩些什么。
今日也一样,不过是些过客罢了,偶然碰面,也不知何时能再次遇到,不必争个高低。
而她的忍让,却被视为软弱,换来了那三人更不堪入耳的谩骂。
孟善南被章若羽和刘韵捧得愈发自信了起来,她双手环抱在胸前,下巴高高扬起,头上冠冕随动作发出清脆声响,
“听说,你同那死了的刘付清柔情同姐妹,那你可得抓紧练习你那琴艺,不过,就算你练了,四大才女之首也一定是我的。”
“听闻,今年夏日赏荷宴的魁首,可得陛下觐见,这次,大家的目光一定都会落在我的身上。而你,只会慢慢的,和你那死去的姐妹刘付清柔一般,被人遗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孟善南近乎癫狂的笑了起来,忘乎所以。
自从刘付清柔走后,虞锦一每每听到她的名字,便会忆起阿柔那腼腆的笑容。
和阿柔过往的点滴藏在她走后的每一寸空气内,只要呼吸整个人就会溺无比悲痛之中。
就恍似这间铺子,从前她和阿柔也是来过的。
虞锦一怔愣出神,眼眶不觉泛红,双拳攥紧,微微发抖。
“哟,终于怕了?我还道你多有骨气呢,你便跟那位罪臣之女刘付清泠一般,都爱装清高。当上了将军又如何,日后还不是说不到好的夫君。”章若羽也学着孟善南的模样放狠话,却有些不伦不类。
刘韵生怕错过这个折辱虞锦一的机会,连忙开口:“从前只道刘付清柔一直占着那四大才女之首,如今她死了,那位置只能是孟大小姐的,你想都不要想。”
末了,虞锦一终于平复好心绪,她开口,语气不疾不徐:“城南章家茶楼,城西刘家酒肆,怎么,是觉得最近生意还不错?”
“还有你,一个旁门左道出来的庶女,什么时候能肆意谈论将门嫡女了?不过你既是来路不正的庶女,不懂礼数,倒也正常。本小姐可以原谅你,但是你必须得向清柔道歉。”
孟善南被虞锦一一番话狠狠地驳了面子,她的脸涨得通红,瞬间没了底气:“她…她一个死人,我…我凭什么向她道歉。”
“就凭孟相也得敬我父亲一声大将军。”
刘付清泠大步迈进铺子内,三千青丝由白玉冠束起,如瀑而下,配着一身浅青色大襟窄袖,脚底一双杏白色骑靴,更显得秀逸肃整,颇有少年将领英姿。
刘付清泠面凝如水,寒意结冰,侧脸下颚如弦紧绷,已是愤怒到极致。
她一番话掷地有声,其威严令在场人不自主信服。
从萧府出来后,她本意直接去寻宋卓问虞锦一之事,之前听宋卓提过一嘴,虞锦一的母亲与她母亲是姊妹,他们是表兄妹。
不料在路上正巧碰见了。
孟善南看到刘付清泠更怵了,她本就心虚,此时更加气短:“我道…道歉便是了。对不起…”后面三个字如蚊虫嘤嗡,几乎没有声音。
“大点声!”刘付清泠平时在军营也这般训人,孟善南哪里经得起这般斥责,两行泪簌地就下来了,还伴着几声抽泣。
“对…对不起。”
“谁?”
“刘付清柔…”
“嗯?”
“大小姐。”
孟善南边抹泪,边踉跄着往店铺外面走,身上配饰叮当作响,惹得店里的人齐齐往回看。
她走得太急,连金簪的那件事都忘记了,不过就算再留在那里,她恐怕也是无力去争了。
“你是……清柔的妹妹?”
虞锦一话中藏着几分喜悦,她此前从未见过刘付清泠,只在刘付清柔的话中了解过,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将军。
每每听阿柔说起她的妹妹,她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满满自豪。久而久之,虞锦一也愈发好奇刘付清泠究竟是何许人物。
今日一见,只觉阿柔所言非虚,刘付清泠确实是个威凌无双的将军,言谈行止间可见一斑。
从她进门到现在,除了被逼着道歉的孟善南,在场的人都被她身上无形的威严扼住了喉咙,无一人敢出声。
刘付清泠抬眼望向虞锦一,她有刹那间的恍惚。
都说亲密无间的好友互相在一起呆久了,两人便会愈发相似。
虞锦一的眉目间竟藏了三分姐姐的影子。
虽为一母所出,但刘付清柔和刘付清泠却无半分相似之处,一个冷若冬月无尽霜雪,一个柔如春日绵绵细雨。
父亲还曾笑着同母亲打趣,说这一大家子人冬春都齐整了,还有个小儿闹如炽夏,再凑个枫叶秋如何呀。
如今却是只剩她一个冬。
午夜梦回,她在黄铜枯镜中,也寻不到姐姐的影子。
不觉间,眼眶中已蕴了几分氤氲水汽。
她努力克制着触摸眼前人脸颊的冲动,应下,
“正是。”
铺子外车马仍旧喧嚣,闷重的马蹄声裹着车轮碾辙的粗犷向前行走,偶尔轧过一两颗石子,发出吱吱刺耳噪声,也只隐于行人谈笑,无甚在意,唯听者有心。
譬如刘付一家的湮灭,落在旁人,顶多算个茶余饭后的谈资,堪堪几日,便会被人抛诸脑后,唯生者恨。
而那施暴者——明昭帝,此时正安然无恙地稳坐在金銮殿中与孟相对弈。
棋盘上黑白交错,白子被大片乌泱泱的黑包围,局势看似扑朔迷离,实则已然明朗。
孟相执白子,他笑眯眯地摸了摸下颏胡须,面色未见慌张,他不慌不忙的落下一子。
“陛下,近来棋艺精进了不少啊,老夫我都快招架不住了。”
明昭帝听后龙颜大悦,明显对这番话很受用,他笑着说,
“爱卿,何出此言啊?过几日萧家便要在清晖园举办那夏日赏荷宴了。听闻爱卿府中还有一子一女,不若让他们也去凑凑热闹,年轻人嘛,总还是爱热闹的。”
明昭帝又捻一黑子落下,奠定了胜局。
自先皇起,京城每年都会有一世家在清晖园承办宴会,而这宴会为官宴,只有身世显贵的达官贵人,官人正妻和嫡出血亲才能参加。
若没有陛下特许,庶出子女是不被允许出席宴会的。
如今明昭帝这番话,明显是准了孟善南和孟善北去参加夏日赏荷宴。
看似是参加宴会,实则是为了日后能将二人扶正名正言顺地铺路。
孟相闻言,立马起身,朝殿前跪下,
“微臣,谢过陛下。只是微臣府中尚有一人…”
“一并去吧。”
明昭帝袍袖一挥,爽快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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