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倾山脚。
“怎么说?探测到有魔气残留吗?”
沈容青闭上眼,神识探出向四周发散,草木为其体肤,虫雀成其耳目。半晌后才再睁眼,只微微一摇头。
“以我为心,方圆千米内并无分毫魔气,此处大抵无魔。”方圆千米是此时沈容青能感知到的极限,再远的事他也说不好。
同萧望川一样,在入仙门前沈容青也是梁国人,且和梁国皇室息息相关。萧望川被清虚尊上带入青云门时才四岁,纵然心志成熟,却仍改不了这爹生娘给的**凡胎尚为幼童的事实。
非有天赋者不可习仙,故而修者大都心气高的很,饶管那孩子是大皇子还是太子,就算是皇帝本人,也没人稀罕照顾他,最后还是沈容青来接守了这个烂摊子。
他比萧望川实则也大不得多少岁,论天赋虽比其不得,确也是个实打实的木属性单灵根,加之性格温吞,与人为善,修行数年来也取得了颇丰的成果。只是他不喜剑术心法,反倒醉心于研究古书上的各类卜卦阵法,如此哪怕他也同是个万里无一的天才,但放在自古以剑闻名的青云门,反倒是有些太过籍籍无名了。
若非魔,那就该是妖了。
萧沈二人不约而同地想道。
萧望川捏了团灵火,令其悬在两人身侧,以作照明。山中很静,却并非死寂,耳畔不时还能传来三两声略显渺远的鸟鸣。
“明义874年,自边陲向京师而行的一支镖队路逢暴雨,借道扶倾山,无一人归。京中始以为山匪多宝作乱,数下搜寻,未果。”
“明义879年,彭州县令爱女出嫁幽州,途径扶倾山,未归。县令震怒,散尽家财召有才之士入山寻女,无果,尽失散。”
“明义896年,江南商行过路扶倾山,道中疲乏,欲作休整。次日一早,入山者不归。”
“明义907年,幽州匪寇之首为大梁名帅崔元逼入扶倾山,此后数年,杳无音讯。”
沈容青顿了顿。
“自明义874年至今近四十载岁月,凡入扶倾山者鲜有人生还,如今此山已经成了幽、雍、彭三州人尽皆知的鬼山,可朝廷对此却是不闻不问,冷置多年,如此,当真不怕有损民心吗?”
“他们不是不想管,是管不了。”萧望川将双手枕于脑后,嘴里还叼了根顺路摘的狗尾巴草,正闲庭信步地走着。
“在妖鬼邪魔面前,人的力量小的简直和蝼蚁没区别。朝廷拨人下来非但解决不了问题,还得倒把人力财力都砸进这个无底洞里,况且扶倾山一带本就荒凉,人迹罕至,确实没有管的必要。他们算的精着呢。”
再怎么说,萧望川也是做了梁国四年的大皇子兼太子,身体不好控制不意味着眼瞎耳聋,四年的时间,他也从自己的那便宜父皇处学到了许多。
“只是苦了百姓啊。”沈容青低头叹了口气。
修士修行不仅在于锻体炼气,还在于炼心,摒弃杂念一心向道者往往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加长远,但道理人人都懂,最终能做到净心的人仍是少数。仙门,哪怕是极富盛名的青云门的弟子也免不了受利益的熏扰,只要好处给的不足,哪怕邪魔屠城,这帮子利欲熏心的人也是断不会出手的。
世人言之,百姓追名是谓害人,高官逐利是谓祸国,至于修士呢?没有。非无过也,是不敢也。
“管他什么牛鬼蛇神,至少今日咱俩来了。往事不可追嘛,已故之人是救不了了,但以后来往扶倾山的人呢?我们还能帮一把他们。”察觉到沈容青情绪的低落,萧望川也难得的从狗嘴里吐出了几颗象牙,“哝,前头有光亮,看看去。”
子时三刻,本该空无一人的山林深处却隐隐散出一片微黄的亮光,简直要把“我就是线索,快来看看呀~”这几个字写出来,拍到二人脸上了。
萧望川一眯眼,远远地依稀辨认出那是一宇破旧的矮木屋。
深山老林小木屋,壁炉热汤老巫婆,老掉牙的情节。萧望川眼珠子转了两圈,如是想到。
屋子老旧,却不显的残破,主人家还在屋外围了圈木栅栏,或许待春日来临时屋前会被栽满或红或紫的各类花草,只是在这个过于寒冷的冬日,注定只能看见一片略显空荡的黄土了。
窗子上贴着红窗纸。是个“喜”字,于无声中昭示着一场好事的将近。
沈容青敲了敲门板,“有人吗?”
不多时,门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伴着一声“吱呀—”的响动,木门被人从里向外推出了一条小缝。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站在门后,怯生生地打量了二人一眼,许是心觉二人并无恶意,这才大着胆子把门又拉开了些。
“姑娘莫怕,我与家弟外出打猎,只是幼弟顽劣,贪玩误了时辰,如今天色已暗,我们受困山中,寻不得出路,不知姑娘可否行行好,让我们兄弟二人留宿一夜。”
萧望川站在他身后,略显局促地摸了摸头,好好地扮演起了“傻弟弟”这个身份。
“啊,这是一点银钱,也算是我们兄弟二人为自己的唐突而表的一些歉意,姑娘请一定要收下。”见妇人脸上尤有几分犹豫,沈容青又从袖中掏出了一枚鼓鼓囊囊的荷包。
“银钱就不必了,外头冷,二位公子还是进来吧。”
屋内的装饰和寻常百姓家并无太大差异,只是器具大多添了红,尤其是那一床崭新大红被子,上头还绣有百合花纹样,分外惹眼。
进屋后,萧望川觉着有些莫名的暗,暗中观察过后才发现原是此屋的光源并非是传统的火烛,而是一盏形制精美的花灯。
“小生沈青,还未请教姑娘大名。”
“我叫春好,生在春天,就叫这个了。”春好从柜中抱出一条夏天的薄被,放到桌上,“家里没有别的被子了,原先那条……被我拿到集市上卖掉了,只能委屈二位公子了。明日是我成婚的日子,当真是不便与二位公子共处一室,公子可介意在柴房中将就一夜?”
借着灯光,萧望川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先前乍看去时他还当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细看下才发现原是个姑娘,年纪约莫在二十上下,只是肤色有些暗黄,双颊又因为营养不良凹陷下去了一块。
“姑娘愿意收留,我们已是感激不尽了,哪敢再有所要求,只是我们初来乍到,姑娘可否将出山的路指明。”沈容青客气之余也没忘了此行的目的。
“今日太晚了,明日你们若是不着急走,不如留下来喝杯喜酒,等喜宴结束后我再领你们出山。”春好性子怯懦,但一说起亲事胆子却不由得自发壮大了几分,连带着双颊凹下去的那块也被染上了层薄红,看上去血色都好了不少。
“那就先谢过姑娘好意了。”
既然得了首肯,萧沈二人也不再急于这一时,老老实实地跟着春好去了柴房。走之前春好还特地把柴房又收拾了一遍,直至确保里头没有了怪味才终于肯放他们进去。
“扶倾山闹鬼多年,哪里能凭空变出一个村子来,难道这还有什么世外桃源啊?”刚刚安静得和哑巴似的的萧望川此时又开始活络起来。
“不像,还是和先前一样,除了春好姑娘,方圆千米内我感知不到有其他村民的存在,就连这所屋子,在此之前我也没有发现,简直是和凭空出现一般无二。”
“急什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看看就知道。”萧望川心大的很,说完也不再吭声,竟是直接入定去了。
沈容青摸出三枚铜钱,卜卦不问己,但测测此行的前景还是不在话下的。
剥卦。“此行或有凶险。”沈容青喃喃道,他转身看向萧望川,鬼使神差地又单独给他算了一卦。
“嗯?”无妄卦,初九——无妄往,吉。
见状,他微微发愣,随即又很快释然。福祸相依,不曾想这般险地对萧望川来说反倒是一场机缘。沈容青不打算将占卜的结果告诉他,尽人事,承天命,大多时候无知才是最好的有知。
尚值丑时,离天亮还远的很,沈容青却无心休整。入定是不可能的,于是只好替没心没肺的萧望川守了一夜,待到卯时屋外传来一声嘹亮的鸡鸣,他才把人从识海深处唤醒。
一起来两人就去了主屋,本欲拜别春好姑娘,却发现不论怎么敲门,里头都不再有回应。
“冒犯了。”沈容青目光一凛,直接将门一脚踹开。可破门后他们却发现屋子里除却那盏诡异的花灯,哪还有什么姑娘的影子。
烛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极细极长,风一吹,便同妖魔般舞动起来,隐约中好似还能听到有桀桀的笑声。
萧望川走到床铺边,伸手探进被子里,一摸,已经凉了。
“她离开有一阵子了。”
“我总觉得,春好姑娘不像是会不告而别的人。”经过昨夜的一段交谈,春好给沈容青留下的印象不差,照理说,这样的姑娘,哪怕性子再如何怯懦,也不该撇下两位客人不吱一声就走了。
萧望川摊开双手,示意自己不知,“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到底是不是活人还不好说。现在讲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外头看看。”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直至昨日还是座鬼山的扶倾山,此时却在一夜之间闹腾了起来,和这凭空出现的小木屋一样,一个规模不大的小山村竟也在不知不觉中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木屋的位子有些偏,大概在村子西北角的百米开外,除却这单独的一间屋子外,村民们都不约而同地把屋子筑在了一起。
依昨日春好的说法,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因为村子不大,且村民间彼此熟络,都把对方当作是自己的半个亲戚,因此远远的就能听见敲锣打鼓的响动。
“真是活见鬼了,阿青你掐我一下,我没睡迷糊吧。”萧望川眨巴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沈容青摇摇头。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眼花,更没有意乱,但正是因为这份清醒才教他感到隐隐的恐惧——凡施术者必要催动灵气,他一夜未睡,却并未发现山中有灵气波动,若非闹鬼,那只能说明施术者的功力远在他之上。
他咽了口唾沫,逐渐镇定下来。自己是长者,又比萧望川历练的经验丰富,到底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总不好先乱了阵脚。
“先去看看吧。”说着,为保险起见的“沈妈妈”暗自在前人的身上下了个傀儡咒。若有危险,此咒可帮宿主承担部分伤害。
至少得保下他。他想。
自我介绍时的“沈青”没打错,这俩出门用假名呢hhh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山神之愿(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