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碧听言瞪大了眼,连连摇头。顾瑾言掐着她的脸不肯放,两人一齐用力,她脸颊两侧毫无例外多了两个手指印。
顾瑾言总算放开她,顾小碧后悔申诉道:“那我不管了,少爷、我们留给沈小姐进门。”
顾小碧的话取悦了顾瑾言。‘我们’,多好的词,好像他们永远是一边的。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婢,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背主之事。
“知道就好。”顾瑾言拍打顾小碧后背,安慰道:“你乖乖听话,少爷不会亏待了你的。”
……
县府的宴席是赵锋和顾常睿主办的,表面说是接风宴,实则是想借此奉承顾瑾言,试探他的虚实。
许印将探听的消息传回县府,令赵锋等人都觉得有所转机。顾常睿一早就候在县府大门,待见到顾瑾言的马车,连忙堆起笑意,一口一个‘侄儿’迎了上去。
青州本地,本就有山匪乱象。但早十几多年,赵锋上头还有县令压着的时候,并没有做出格来。直至顾家败落,家财被宗族分剐殆尽,赵锋成为新县令后,就与顾家宗族勾结起来,他们利用所谓的山匪乱贼,上下施压,谋夺不少油水,排挤本地与其作对的商户,渐渐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
在青州,谁不知道顾三老爷和县令是双吃人不剩皮肉的筷子。
顾氏宗族在当地敛人家财、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又因官商勾结,致使百姓求助无门,怨声载道。他们有宰相庇护,只手遮天,如今派来的监察,竟也是顾家子弟,可想而知、百姓们有多绝望。
在今日,不仅是赵锋等人要提防试探顾瑾言的态度,当地驻军郭奇胜也带着同样的目的。
郭奇胜奉命驻守青州多年,对青州乱象心知肚明。他原是上位县令的左右手,述职期间被小人赵锋记恨,赵锋上位后,不仅将他踢出青州的生意,还故意设法百般刁难他。
郭奇胜不愿对赵锋服软,也因赵锋行事手段极端偏激,郭奇胜担心引火烧身,故多年来一直退避其锋芒,并未牵涉此乱贼一事。
得知青州乱贼之事上达圣听后,郭奇胜私下没少参赵锋折子。他本以为能够借此拉赵锋下马,岂料朝廷竟然将顾瑾言派回来了。
当年顾家因秘宝遭祸,郭奇胜虽非从贼,但也从中捞了一笔。顾瑾言跟他有仇,他日日坐卧不安,生怕顾瑾言连他也一同收拾。唯一万幸的是,朝廷对他还算信任,仍由他管控着青州兵马。顾瑾言手握调兵权,若想要剿灭乱贼,就必须跟自己合作。
只是不知,顾瑾言愿不愿意低下这个头来。
这些天,郭奇胜总会想起顾瑾言的父亲。那个儒雅文秀的顾二爷,面对大牢的严刑拷打,仍旧言语锐利,纵使满身血痕,依旧也死不画押。若非赵锋灵机一动,将其宗族找来认罪做假供、分剐了顾家,当年一事只怕未能善了。
顾瑾言小小年纪,已有其父风采。顾夫人上吊后,年仅七岁的顾瑾言就敢夜敲冤鼓,赵锋将其饿了整整两天,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郭奇胜就想不明白,顾常睿究竟是这么想的。就算心中有愧、惊怕怨鬼上门,逢年过节多烧些纸钱不行吗?
一边偷偷苛待顾瑾言,一边又顾虑自己的名声,导致顾瑾言不受管控,最终踏上仕途路。
相爷也是,天底下能人才子众多,偏偏看好顾瑾言,还让他拜服在自己门下。
也许是这些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高高在上,他们不信顾瑾言一个幼小遗孤能在自己手里翻了天。可郭奇胜是个领兵打仗的粗人,他深知斩草除根的道理,对顾瑾言持有十二万分的戒心,哪怕现在顾瑾言主动找他合作,他也是不敢信的。
经历过上辈子,顾瑾言对郭奇胜这个人有了更深的认知,这一次他没有再去接触郭奇胜,而是等着郭奇胜自己找上门。
顾瑾言先下马车,转身搀扶顾小碧。顾小碧第一次被人扶着下马车,提着裙摆不知道脚该落在哪,最终稀里糊涂地跳了下来。
顾瑾言倒是没责备她什么,只是顺手帮她拨了拨缠在发上的珠钗。
顾常睿听许印说过,见两人相处,猜出了顾小碧的身份。他还记得当年顾小碧在府里时,瘦得像根小豆芽,活倒是挺能干,就是整张脸灰扑扑的,哪里有半点美人样。
如今倒是女大十八变,里外像换了个人。难怪心高气傲的顾瑾言会去宠幸比自己还大两岁的丫鬟,甚至还有纳妾之意。
顾常睿如此在意顾小碧是有原因的。他和赵锋商议,想着若是能和顾瑾言亲上加亲,可能会事半功倍。赵锋准备将庶女下嫁,顾常睿则更属意妻子的侄女钱婉婉。钱婉婉自幼养在他府中,和顾瑾言算得上半个青梅竹马,非要攀亲,喊一声‘表哥’也是够得上的,可比赵锋庶女有优势得多。
不怪顾常睿自信,他自认对顾瑾言虽有所苛待,但顾瑾言是他养大的。他送顾瑾言和自己儿子上同一个学堂,对外给足他面子,连他进京赶考、都给了些许盘缠。
至于他做的这些,是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内外虚伪了点……什么克扣顾瑾言衣食,打骂羞辱顾瑾言,故意引导、任由府内人轻贱他,这些都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没有他的严厉教导,顾瑾言能有今天吗?
就算他二哥从棺材板底下活过来教,只怕也教不出一个状元来。
顾常睿只怪自己夫人太过溺爱独子,打从顾瑾言中举后他就一直在想,若是把儿子像对顾瑾言一样教导,这状元郎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他儿子自小就比顾瑾言聪明得多,何至于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自从顾常睿从许印口中得知顾瑾言有所松动,早就挺直了腰板,连带在赵锋面前,都强势了不少。
顾常睿越想心里越不平衡,对顾瑾言的笑脸也没能维持太久。
他端着长辈的姿态,指着顾小碧对顾瑾言问话道:“谨言,这位是……”
“叔父。”顾瑾言如常行礼道:“这是我房内人,小碧。不知叔父还记不记得,她跟了我多年。”
顾常睿这才做出恍然大悟状,摇头笑说道:“姑娘一年一个样,认不得、认不得了。”
顾小碧跟在身后行了个礼,低声道:“三老爷。”
“唉,都是一家人,不用多礼。来,我们快进去吧,别让县令大人等久了。”顾常睿热情地招呼人进县府,嘴上不说,心里对顾小碧恨得牙痒痒。
这个顾小碧,连顾瑾言都要唤他一声‘叔父’,她却一直唤他‘三老爷’。早在十几年前她刚入府的时候,自己夫人就因此管教过她。吃着他们家的米,穿着他们家的衣,一口一个‘三老爷’,生怕人不知道她是老二家的仆一样。
他夫人为此让人狠狠抽了顾小碧几巴掌,顾小碧也不知道是真听不懂还是故意装傻,绕来绕去就是不肯改口,怎么也说不到点上。
若顾小碧那时像现在这样,身姿婀娜容貌秀丽还好说,养养还能收入房。结果只是灰头土脸、不知是哪个贫乡角落跑来的野丫头,若不是顾瑾言拦着,早把她发卖了。
也是踩着运,如今都能和他妻子的侄女较高低了。可不气人。
顾小碧对顾常睿的敌意浑然不觉。
她没有顾瑾言那么复杂的心思,生来就是个认死理的。她觉得顾常睿分走顾家大量家财,冬日却连一床厚被都不备给她家少爷,怎么可能会认顾常睿为主。
但她也知道,是顾三爷把少爷从大牢里救出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身为人仆,基本礼节还是要给他的。
顾小碧温顺听话,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乖乖跟在顾瑾言身后。顾瑾言本就打算带她来做戏,看她隔得老远,回身将她拽到身侧。
赵锋的府宴摆在后院,此处假山成群,贯穿活水,辅以亭台楼阁、青翠繁花,比京城不少官员的宅邸都还要气派。
仆人们在后院中空处设席,主位落于一处大榕树下,与次坐左右相邻,是以备给县令和顾瑾言的。因为是小宴,受邀宾客并不多,只有青州本地的一些官员家眷到场,放眼去数,不过十来个客位。
行至后院,已有不少宾客到场等候,正在与人闲话敬酒的赵锋,见着顾瑾言到来,提步前去迎他。
赵锋没有到前门相迎,不是不想奉承巴结顾瑾言,恰恰是他想这么做,所以不敢一下放低姿态,才派了顾常睿去候。
赵锋已是天命之年,身形肥胖臃肿,蓄着灰白胡须。他脸上堆着笑,举止不像一府县令,反而如商贾一般满是逢迎。
他与顾瑾言相互行了个官礼,紧接着令人递上空酒杯,与顾瑾言笑说道:“顾大人,久仰大名。都怪老夫公务繁忙,咱们青州出来的大才子,今日才得以一见。甚憾、甚憾啊!”
“顾大人,我自罚三杯。来……”赵锋招来庶女倒酒,十四岁的少女捧着个白玉酒壶,衣着华丽、含羞带怯地走上前来。
顾常睿没想到,赵锋这个老狐狸竟然直奔主题,这么不要脸,心底不由得为自己不争气的侄女着急起来。
赵锋连喝三杯,装的就是一副直肠子好说话的豪爽模样。
但凡顾瑾言是个初入官场的普通官员,这会多半已经被抬得不上不下,冷不起脸来。
顾瑾言不是这样的人,但他不妨将自己演得是。
顾瑾言神色尴尬,稍不留神便让赵锋庶女往酒杯里满了酒。
他说着自己都不熟悉的官腔,故作强硬道:“赵大人,白日纵酒,有违我等为官仪范。赵大人身为一州县府,理应为同僚们做个榜样,而不是领头祸乱,令宰相大人忧心。”
顾瑾言若上来便热情相待,赵锋恐还要警惕。可他这样显然是外强中干,只有没能力的人,才会端着君子仪范当令箭。也是因为无能,才会言语暗示他已知乱贼内情,最后却只能拿宰相来压他。
赵锋非但没有因为顾瑾言的话恼怒,反而开怀大笑,将近来的阴郁一扫而空。
他回道:“顾大人误会了,这绝不是什么寻欢的歌舞小宴,只是些果酒。主要还是青州同僚们想为大人接风洗尘,大家先相互认识,公务上才好磨合开展不是?万万请大人放心,大人在青州调查,我等全力配合,定不会让宰相大人忧心。”
赵锋处事圆滑,三言两语便将事情推脱干净。顾瑾言闭口不言,赵锋便推了推自己的庶女,玩笑道:“顾大人,这是我女儿含芳,近来正好跟着她母亲学习掌家。今日的宴会全是她盯着的,您不用客气,有什么事尽管问她,且让她随从伺候着,也好熟悉熟悉这场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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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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