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年轻人笑闹闲聊时，何繁英一直是沉思模样。
等到大家笑得差不多了，她才看着叶福认真问道：“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当初是怕引起谁的注目？”
叶福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何院长是在问她此前所说开糖果铺的避讳，随即满身的气息就又变得惆怅许多。
她轻叹一声：“不是某个具体的人，是因我不能确定，若被人知晓我借用专供修士的灵气去补养凡人，旁的修士和凡人会怎么想？修真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其实由此来看，无人能吃出五仁糖中有灵气也是一件好事。”
被她这几句话一点拨，几个现代人瞬间都有种醍醐灌顶的彻悟感。
叶辰星惊呼：“我的天，姐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居然没想到这点！修士与凡人能够大体上和平共处，其实最本质的原因就是生存资源的无重合性吧？如果有一天资源有了重合，必然会产生矛盾，尤其这种重合还是劣势方对强势方的占取。”
“我已经能想象那个场面了。”成智双眼微微放空，开始描述。
“凡人会意识到资源的不平衡，想要跟修士抢占灵气充足的地界，修士们习惯了独占，肯定不会退让，然后就会引发最直接的斗争。
“凡人战力上不如修士，但凡人数量多，有组织有军队，而且受天道‘爱护’，久了估计还真能给修士们来点打击，比如动摇道心这类精神伤害。
“修士们在道心动摇的同时，危机意识也会空前发散。比如凡人现在还只是能借助草木灵气增寿，更久以后呢？会不会也能修炼飞升？会不会在此基础上再去跟他们抢夺更多的资源，最终双方地位颠倒？为了阻止这一切，他们又能做什么？
“阻止的手段只会有两个去向，一是凡人，二是植物。凡人好歹有个天道宠儿的身份，但植物可就惨了。就是不知道，如果修真界没了植物，其他的生物，包括人类，又能长存么？”
“呵！谁也不准伤害植物！谁也不准！”叶辰星拍案而起，“所以这事儿绝对要保密！”
打瞌睡的天椒再度被惊醒，蹭地站起身：“谁要伤害植物？！”
看来这两句听到了也听懂了。
不止听懂了，甚至又有变身小红人儿的趋势，徐玉景赶忙出声安慰：“暂时没有人要伤害植物，我们只是在讲故事，是假的，你睡你的，以后不要学咋呼呼阿姨，随随便便打扰人睡觉，没礼貌。”
咋呼呼阿姨叶辰星不好意思地扯出一个笑：“太激动了，抱一丝抱一丝啊椒。”
“哦，那我去树上睡了。”天椒冷静下来，但没坐回原位，而是纵身飞进了一棵树的树冠，树叶在动了几下之后恢复了静止。
大伙儿羡慕了一秒，小孩子真好啊，入睡速度可真快。
天椒去树上后，现场的讨论氛围更严肃。
“如果只有我们这些人知道，真要瞒住也没有那么难，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露馅的可能。”成智蹙眉，“但我现在有点担心的是，天椒在吃过五仁糖后，当街说出了其中有灵气。当时我们几乎是处在焦点中心，修士的耳力又好，听见这句话的人肯定不少，万一有人真的起疑心了，怎么办？”
“这个其实很容易。”徐玉景耸了耸肩，转向叶福，“接下来你家糖果店就马上推出一款新品——面向修士的灵气五仁糖，加普通灵气，不卖给凡人，但售价要尽量高。”
叶辰星一思索一拍掌：“妙啊！反正那些人肯定都以为我们几个是修士，那咱姐用新品灵气五仁糖招待咱，天椒又吃出了灵气味道，都相当合情合理了！徐玉景你不愧是商二代，有想法的嘞！”
何繁英也赞许地点点头：“这个办法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糖果容易制作吗，修士能不能吃出来普通灵气，成品可以让他们信服吧？”
大伙儿看向叶福，后者兴奋点头：“都不是问题。修士虽然在五感上对灵气无所觉，但体内的经脉对于灵气十分敏锐，只要浓度足够，是不难通过触碰以及饮食感受出灵气的，比如各种灵草丹药便是如此。”
“那就好。”何繁英又问，“除了修士，凡人这边应该没有露过馅吧？”
“放心吧，凡人比修士更好遮掩。”叶福笑中带着抚慰。
“就叶记五仁糖能强身健体这事，从头至尾都能自圆其说。这糖一开始便卖得不便宜，虽一直标榜着不外传的独家工艺，但我私下还是让人传了点风声，比如五仁用料极佳，又比如糖汁儿里加了名贵药材等等。叶家本就有农庄，同时也做粮食和药材生意，所以这些都对得上。
“再者我也注意着，药材新上市时节，糖铺子便对应着多上货，药材枯草期，糖铺便少上些货，偶尔还会来一回售罄难补货，再顺而将药铺里的药材提个价，故而旁人再怎么琢磨，也都是往药材上想，绝不会想到灵气上去。”
“可以啊姐！你也不愧是商二代！”叶辰星举双手比赞，将异父异母的姐夸上了天，“全方位的智慧！超前的预见性！超高的风险意识！对人性超全面的认识！牛哇牛哇！”
“商二代？莫不是商户二代的意思？”得到肯定的答复，叶福又好笑，“一点小算计，何至于这般夸我？”
徐玉景从旁说道：“不，你是真的很有远见。虽然灵气增寿这事总体还是利好凡人，但人性总是有贪嗔痴慢疑的恶劣面，就算是只让凡人知道，也可能会引起超可怕的后果。”
“倒也不是我多有远见，是早前便有过亲身体会。”叶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爹娘身为凡人却多年不老，有阵子便风言风语满城飞。有说我爹娘入了妖道的，也有说他们入了魔的，甚至还有人说我爹娘各自给不同的修士当炉鼎。”
“炉鼎？”何繁英进入了知识盲区，“炼丹的是炉，上香的是鼎吧？活人怎么当炉鼎？”
三个女生对视了一眼，徐玉景先起身去天椒睡的树下抬头看了看，又回头使了个眼色，叶辰星才开始给何院长科普：“这里的炉鼎算一种专有名词，指的是与性相关的采阴补阳或者采阳补阴，炉鼎就是被采的那一方。”
何繁英非常震惊，一连问出几个问题：“修士可以对凡人这么做？那凡人不就成了修士的修炼资源了吗？世界不会乱套吗？”
“不是人人都能当炉鼎，炉鼎对体质是有要求的，多是纯阴或纯阳之体。”叶福解释道，但并没有完全否定何繁英的问题。
何繁英眉头微皱：“纯阴纯阳？这里的阴具体是什么？阳又具体指什么？”
代入现在人对阴阳的说法，她有点理解不了修真界纯阴之体和纯阳之体的概念。
叶福则顿住了，这类问题对于修真界的人应该算常识，所以并不需要一个明确的定义，但如果要向一窍不通的外行人解释，没了定义，她还真有点无从描述。
成智见状，接过了话茬对何院长道：“您可以理解为属性或者是气息，总之就是那种玄而又玄的人体特质，跟现代的阴阳可能不太一样。”
何繁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叶福面带感谢地看一眼成智，才接着解释：“大多人的体质都是阴中有阳、阳中带阴，纯阴之体和纯阳之体便是特殊者，这类人气息纯净，包容力与融会力都极强。在许多心术不正的修士看来，这种气息是百利无害的修炼佳品，不止能为修炼省力，还能加速进阶，因此……”
她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大家都懂，因此拥有这种气息的人就容易被采补呗。
“这个设定太悖论了。”何繁英眉头蹙得更紧，“修仙也好修真也罢，重点都在「修」。修的概念，难道不该是循道而收，以特定的形式进行自我约束吗？拿同类当炉鼎的行径明显是在自我惯纵，跟修行的要义是反过来的。但这种恶行竟然还真的能促进修炼，这怎么不算是天道的失职？”
大伙儿都有些沉默，以前她们看小说的时候，都不曾从这个角度去深思过炉鼎这种设定，现在被老师一提点，再想想也觉得确实怪离谱的。
就像学校要求学生不准翻墙，但却在墙上挖出一道豁口，并留下一道牌子：此处可通行。
除了故意搞人性实验，这种设定到底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被这事影响，几个现代人对新世界的积极性再次遭遇打击。
何繁英也意识到了，但没多说什么，只是抚了抚眉头，重新看向叶福：“不好意思偏题了，我们继续说，你爹娘当时的流言是怎么解决的？没造成什么后果吧？”
不管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这种流言都很有种用心险恶的味道。如果有凡人听信，并当真认为给修士做炉鼎就能长生，那凡人界也得出大乱子。
现代社会的很多邪/教就是这么来的。
叶福正色摇头：“没有。我师尊得知此事之后，亲自来了拓水城。她向世人阐明，我爹娘的长寿是因她助二人洗髓后引气入体的缘故。之后师尊又责令城主府查清流言来源，最后揪出来一位邪修，他承认是为了诱骗凡人故意编的瞎话，这流言才终于消了下去。”
成智问她：“你的师尊？就是你之前说的菘蓝峰峰主聚星晖？她知道你为你爹娘增寿的事？”
叶福含笑点头：“不止是师尊，菘蓝峰上下都知晓此事，并助我良多。若非有他们，我也不会那么顺利为我爹娘增寿。”
“那他们人还怪好的嘞！”
“是，他们真的都很好。”
“其实你们一家也好得挺过分的。”成智很认真地看着她，“经历过流言事件，却一点不记仇，还愿意带着大伙儿一起长寿。”
叶福只浅浅笑了一下：“为众人故，不言匹夫。”
师生四人的神情中都带上了真诚的钦佩，叶辰星很认真地说道：“你为众人抱薪，你好。他们碎嘴子，他们坏。”
叶福也仿着她的句式笑道：“你们帮助我，你们也好。”
叶辰星点点头，毫不谦虚：“对，我们都好，我们以后也继续帮助你。”
说到继续帮助，何繁英也问叶福道：“今日知晓了草木灵气有优劣之分，你对后面的凡人增寿计划有什么新想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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