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伍三一骨子里那貔貅的灵性,就她身上这点伤,住三天院都是多的。杨凯乐深知这点,所以提前预交了七天的病房费,不能退还的那种。伍三一秉持着“杨凯乐的钱跟大风刮来的没什么两样”的理念,耐着性子在VIP病房里住满了七天。
这天早晨,医生将她额头的伤口拆了线,又检查了她手指的情况,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告知她可以出院了。
杨凯乐像知道她今天会走一样,没有如往常般摇着轮椅长途跋涉地过来。
伍三一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两手空荡荡地离开了房间。她本打算跟杨凯乐打个招呼,但走到一半改了主意,翻转头直接向医院门口走去。
正在刷手机的杨凯乐,看到屏幕上突然蹦出的信息,“先走了,你好好养伤,有空来看你。”
他垂下手臂,仰望着灰白色的天花板,伍三一总是像一团远处看得见,近处却摸不着的雾,就在他觉得自己离她已经足够近的时候,她却好似消失了,但又不是真的消失,他能感受到些盈盈绕绕的气息,让他无所适从,让他的心七七八八地落不到实处。
阿福开着车,伍三一坐在副驾,她把窗户大大地敞开,感受着溽城闷死人不偿命的湿热空气,久违地骂了一句,“这破天气,真他妈难受!”但她脸上却是难掩的兴奋。
阿福一路将车开到了侦探社楼下,下了车,却没有想当然地看到忙碌的李叔,反而是面馆紧闭的卷帘门,连着旁边的蹄膀张也不见人影。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表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热闹的街道,今天看起来分外冷清。
伍三一站在街边左右张望,自言自语道,“大环境不好成这样啦?生意都不做了?”
一旁的阿福拨通了李叔的电话,“嘀”了几声后被对方挂断,他不免皱了下眉。
伍三一看他放下手机,问道,“没人接?”阿福摇摇头,脸上升起了某种疑虑,“被挂了。”
伍三一装出幸灾乐祸的样子,“你也有被长辈挂电话的一天,真是稀奇。”她过于鲜活的表情同清冷的街道形成不和谐的对比,这让阿福意识到,似乎,出大事了。
两人走上楼梯,来到侦探社门前。侦探社的老旧木门理所当然地紧闭着,但与其他商铺不同,木门上贴着一条扎眼的白色封条,黑字红章,预示着某种恼人的事情已经发生。
伍三一走上前,一把撕下,伴随着阿福极力阻止的声音。她莫名其妙有些怒气,质问道,“怎么?不能撕?”
阿福认命地掏出钥匙打开门,“没事儿,撕都撕了。”
从中间断掉的半张封条安静地躺在桌面上,伍三一歪着头,仔细辨认着只剩小半个红章里面的字,“文……化……发……展……协……会……”读到这,她突然意识到这封条来自于哪里,瞪大双眼看向阿福,“溽发会贴的?”
阿福自顾自怜地点点头。
“那你不早说!”
阿福一脸的苦相,“我说话哪有你手快啊!”
作为长期生活在老城区的人,伍三一自然是知道溽发会对这片区域意味着什么,不能说是只手遮天,也是说一不二。他们对老城区的居民有着极强的影响力,这影响力来自于经年累月的帮扶与照顾,不是通过暴力欺压能换来的。所以,老城区的居民对于溽发会更多的是尊敬,而不是恐惧,这也导致了没人愿意与溽发会作对,或者说站在溽发会对立面的人便自动会被孤立。这片区域的居民对于溽发会的信任已逐渐发展为一种宗教般的信仰。
溽发会从不轻易给商铺贴封条,一旦贴了,就意味着这家商户必然是干了极其没良心,违反行业规则,损害其他商户利益的事情,而封条的出现则是溽发会对这家商铺的死刑宣判,因为封条一旦贴上,从没有收回的先例。
“友爱侦探社”自成立以来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按理说跟溽发会根本搭不上关系,毕竟老城区那么大,商户那么多,值得溽发会注意的商家有的是。再说伍三一的经营理念一直是“有活就干,没活躺尸”,别说同行竞争,这么多年她连同行是谁都不知道,就她这种工作态度根本涉及不到被溽发会盯上,并贴条。
她捻起那半张封条,对阿福抖了抖,“我们和溽发会八竿子打不着,为啥封我?”
阿福从她手中拿过封条,仔细看了看,“会不会是同行眼红,陷害我们?”
“眼红我们什么?眼红我们进局子?眼红我们不挣钱?眼红我断了根指头?”伍三一越说越生气,“你给我把溽发会的地址找出来,我倒要去问问,他们凭什么贴我们封条,凭什么不让这条街做生意,就算是溽发会,也不能不讲道理!”
阿福拿出手机,快速的在搜索栏打入“溽城文化发展协会”几个字,地图上很快蹦出了具体的地址。
他把手机递给伍三一,伍三一盯着屏幕,露出了疑惑,“这个地址看上去有些熟悉……”
“熟吗?”阿福又拿过手机,再次看了一遍,“不熟啊,那一片我们从没去过。”
伍三一从口袋了掏出了一张被挝得皱皱巴巴的黑色卡片,她将上面的地址同手机上的一对,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阿福拿过卡片来回翻看,可上面除了一个地址,没有任何其他信息。
“这张卡片从哪来的?是马觉给你那张吧?”
伍三一认命地点点头,刚才的嚣张气焰一下子全没了。面对她未知的溽发会,她占理,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气愤,可如果面对的是秦磊,那就另说了,她想起秦磊那张难以捉摸的平静面庞,感到一阵烦躁,本能地不想跟对方有任何牵连。
阿福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紧张地询问,“怎么了?”
伍三一快速地调整了表情,恢复成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当然是去找他们啊!莫名其妙给老子贴封条。”
伍三一会在两种情况下自称“老子”,极其气愤下和极其心虚下。阿福跟她生活了这么久,对她的情绪几乎是了如指掌,所以听着伍三一故意拔高音调说得话,他知道伍三一心虚了,但为什么?伍三一可谓是钢铁般铸造的女子,他一度怀疑老天打造她时放错了配料,把原本要铸造超级赛亚人的材料投到了伍三一身上。从小到大,让伍三一心虚的事一只手数得过来。
阿福点点头,“行,我跟你去。”
“不用!”伍三一的反驳几乎是瞬间蹦出。
阿福被她这种过激的反应搞得不知所措,不自在地抬手挠了挠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伍三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解释道,“我自己过去,你留在侦探社看着,万一发生什么我们可以及时联系,不至于全军覆没。”
阿福盯着伍三一飘忽不定的眼神,顺从地点了点头,一双桃花眼仍是微微勾着,像是迷人的微笑,只是眼底不知不觉间沁染了一层凉意。
溽发会的办公楼十分不显眼,矮矮的三层建筑,最简单的白色瓷砖贴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从外看上去像个不知名的乡镇企业。
伍三一径直走进院子,门口连个安保都没有,她在楼门口等了半天,等到一个人,这才问到秦磊的办公室在三层,于是顺着楼梯走上去,一路畅通无阻。
“难道是觉得自己积德行善,这辈子会安然无恙,所以连个保安都不配?”
她边走边自言自语,看似在吐槽,其实是在给自己壮胆。
伍三一来到三楼一扇玻璃门前,轻轻敲了敲,似乎不满意自己的举动,又重重敲了两下。
屋里传出来一个平静的声音,“进。”
秦磊的办公室十分宽敞,相比于建筑物外部的简陋,这里算是别有洞天。暗灰色的地毯踩上去十分松软,整面墙的博古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伍三一虽然不懂,但能看出来价格不菲,红木制的沙发、茶几摆在正中,茶几上放着乌金石的茶台,茶台上整齐摆放着浅翠色的茶具。最里面放着同样色系的办公桌,桌子上很空,除了一排笔架和毛笔,没有其他。
秦磊坐在办公桌后,晴白色暗纹的中式开衫,脸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要不是他那张睥睨众生的独特面容,伍三一都要以为这里坐着的根本不是秦磊。
“坐。”秦磊沉稳的声音响起,不带半分夜间的轻浮挑逗。
伍三一就着最靠边的沙发坐下,木头特有的硬质感让她不舒服的扭动了下身体,此刻她十分怀念侦探社里那张破皮凹陷的红沙发,起码它是个沙发。
秦磊从办公桌后绕出来,走到伍三一的对面,居高临下的伸出手,“幸会,伍小姐。”
他举手投足间尽显谦虚有礼,表现出一派绅士态度,装出一副不是流氓的模样。
伍三一犹疑地伸出手,心想着,“这老小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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