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三一骑着她的小电驴飞快地穿梭在溽城的深夜中,车轮在潮湿的街道上滑过,留下一道细长的轨迹。她半刻没停歇,一路来到了“凯乐宾馆”半亮不亮的招牌下,跳下电动车,风一样冲了进去。
“杨凯乐?……杨凯乐!”
前台的电脑后面,一个男人探出头来。他戴了副黑框眼镜,稍长的头发挡在眼前,白色的T恤因为洗了太多次,胸前的领口处有了松垮的下陷。见伍三一火急火燎地冲过来,他随手向后拢了拢头发,露出整张周正的脸,是与周遭有了质的割裂。
他竖起食指,比出一个嘘声的动作。
“大姐大姐,您老轻点!我八字轻,您了声如洪钟的,再把我那魂叫没了。”
伍三一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就往里间走。
杨凯乐也不挣扎,任由她拉着,颇为享受地埋怨道,“还没后半夜呢,你这样急不可耐的,是不是不太好……你慢点,再把自己绊倒……”
里间是一个约30平米的屋子,墙壁裸露,没有窗户,昏暗的灯光下,密密麻麻地摆了十几个显示器,发出幽幽的蓝光。
伍三一毫不客气地将杨凯乐推坐到椅子上,扔给他一部手机,“把这个给我搞清晰点。”
杨凯乐接住手机来回打量了一番,“呦,换智能手机了,不用您那砖头似的诺基亚了?”
伍三一没有跟他开玩笑的心情,她用力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催促道,“快点,别废话!”
杨凯乐不紧不慢地连上了数据线,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我是真不知道你是吃什么长大的,没见过像你脾气这么暴躁的女人……要多清晰?”
“能多清晰要多清晰。”
“最清晰可贵。”
“付得起。”伍三一斩钉截铁地回答。
杨凯乐诧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一个属貔貅的,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伍三一沉默着没说话。
杨凯乐忽地停下了双手,“你知道我,不接没有原委的生意。”
“……阿福,被警察带走了。”
听到这话,杨凯乐先是一愣,随即耸了耸肩,半开玩笑地说,“那不正好,你就是我的了。”
伍三一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突然用力,杨凯乐疼的嗷呜一嗓子,连忙用手拍打着她的手臂,“松松松……知道了知道了,不能说你那宝贝弟弟。”伍三一这才缓缓松开。
杨凯乐重新敲打着键盘。
“我一直好奇,你十岁的时候就知道打架不能留长发,自己动手剪了,再没留过。既然有这种觉悟,怎么会留他这么大一个软肋在身边?”
“现在我25岁,这里也不是福利院。”
杨凯乐撇了一眼伍三一的短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随着一声干脆的敲击声,杨凯乐扬了扬下巴,“看看。”伍三一的脸凑过来,屏幕上女人的穿着和样貌已经清晰可见。
“这女人怎么了?”
“死了。”
杨凯乐挑起一条眉,眼目戏谑而锋利,“您了可真是有本事,开始碰见红的案子了!我记着您不是天天帮人家抓小三吗?”
伍三一烦躁地挠了挠头,“找上门的。”
杨凯乐把U盘递给她,“谢谢惠顾!”
伍三一抓起U盘,转身朝门口走去。杨凯乐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记得付钱,否则不管你是在警察局还是地狱,我都找得到你。”
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对青年男女在街角拥吻,衣衫颓唐,表情缱绻,不远处几个年轻人围坐在烧烤摊旁,向路过的乞丐投以恶劣的笑声……伍三一手里攥着U盘,骑上车,一头扎进迷离的夜色中。
此时的狭南分局里并没有弥漫出破获大案的喜悦,反而是每个人眉头紧锁,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残缺女尸的DNA在警方的数据库中无法找到匹配,尽管他们查遍了近期报失踪的女性资料,但仍一无所获。更让人头疼的是,老城区里没有一个联网的摄像头,这使得警方在这个区域耳聋目盲。周边居民提供的口供也未能给案件带来任何突破。一周过去,案件停滞不前,受害者的身份依旧是个谜。
好不容易兴师动众地抓了个嫌疑人,面对审讯,小伙子的态度是十分的积极,一百分的配合,问他的内容却是一概不知。那无比真诚的面庞,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否真的与案件有关。调查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大家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对马觉却是颇为不满。
马觉是市局的刑警队长,在警界几乎成了一个传奇。他以高破案率而著称,但同时,他的办案方式也饱受争议。年轻警员们对他充满好奇,经常聚在一起,聊着关于他的事,资深的老警察们听了,对视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一笑,心领神会地不多言。而如今,这位传说中的风云人物果真落到了自己头上,狭南分局的上上下下再也没办法轻松的置身事外。
赵阳是狭南分局里的老刑警,在这里干了23年,眼看就要退休,没想到临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疲态凑到马觉身边,“马队,审一整天了,没问出什么有用的,还继续吗?”
“一天了?”马觉似乎对这场审讯完全不在意,他掏出烟盒,松垮垮地说,“先把他收押,明天再说。”
赵阳连忙掏出打火机,帮马觉把烟点上,然后试探性地说,“马队,那孩子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咱是不是考虑换个方向?”
马觉没说话,仰着头吐出口烟雾,眼神漫无目的地在天花板上飘散……久久之后,他冷不丁地问,“你对‘友爱侦探社’了解多少?”
午夜后的警局里少了些白天的躁动,警员们有的蜷缩在椅子里,有的趴在桌子上,几个查资料的挂着黑眼圈,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
一个年轻警员猛地冲进办公室,大声叫嚷道,“有线索,杀人抛尸案!”
他的话像一记炸雷,炸醒了所有人,整个办公室里格外安静,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马觉。
马觉睁开双眼,左眼皮预兆似的跳了跳。
伍三一不是第一次坐在警察局,很多年前,她还是孩子的时候,来过这里。这个地方,她无法生出喜欢,尽管上次来时,有人给了她许多糖果。
“姓名?”
“伍三一。”
“性别?”
“女。”
记录的年轻警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有什么线索?”
伍三一把U盘递给对方,“里面的视频,能证明那个女人是在八月三号晚上遇害。那天因为暴雨,我和阿福整晚都待在曲北路的家里,他不可能是凶手。”
警员将U盘插入电脑,点击播放,画面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是八月三号晚上10:38。
“你怎么证明这个女人是死者?”
“画面里的女人胸前别着一枚蝴蝶形状的胸针,那是梵克雅宝的限量款,溽城只有三枚,你们可以去见信广场的店铺查证,店里应该有购买者的信息。拿那些信息跟死者的DNA做比对,就能证实我的话。”
一群警察围在电脑前面,反复播放着视频片段。他们确实看到了那个女人胸前戴着一个闪亮的东西,但任谁怎么看,都看不出来那是个蝴蝶形状的胸针,更别说看出来是梵克雅宝的限量款。
问询的警察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觉。
察觉到对方的质疑,伍三一进一步解释,“我比你们眼神好,而且我见过这款胸针,不会错。你们去核对购买者信息,一定对得上。与其在这里怀疑我,还胡乱抓人,不如抓紧时间按我说的做。”
对面的警察“啪”的一声重重地拍了桌子。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这是什么案件!你以为这是你能瞎胡闹的地方吗!”
伍三一瞬间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头部传来,她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你在这里跟我发火,对案件有什么帮助?”她冷冷地说道。
对面的警察一时被问住,气不过,再次抬起了手……不远处的马觉却忽然开口,“我来问吧。”
他轻轻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示意其他人出去。然后慢悠悠地坐在了伍三一的对面。
“你比我预想的来得快。”他说。
伍三一笑了,“可能因为我向来比你们有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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