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在花园里修修剪剪,又细捡了些蔷薇放入花篮,沈家夫人不喜香薰烟气,每日只用鲜花作为香饵,取其清新自然之意。
正往沈大夫人屋里走,只听假山后有窸窸簌簌的脚步声,有一小丫鬟面露急色,抬眼见是江浔,竟像是见到救兵一样。
“汀兰姐姐,二小姐回来了。老爷说嫁出去的女儿回来作甚,不愿见二小姐。眼下夫人带了翠屏和雨荷去崇山寺礼佛,二小姐一味哭将起来,吵着说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姐姐,你快去看看吧。”
闻言,江浔也是心中一急。“我这便过去,你把这花篮放在夫人那张花梨木雕花桌案上。再去派人给夫人传个信儿,说是二小姐从姑爷府里回来了。”
小丫鬟顿时松了口气,连声称是,接了花篮便走。
江浔边走边叹,沈老爷娶了两房太太,正室育有两女,二太太至今膝下无子,因此沈老爷特别疼爱这位小女儿,只是如今二女儿一嫁人,怎么倒像是冷漠的如陌生人一般。
她匆忙赶至二小姐从前的闺房中,只见门口围了几个下人丫头,凑着脑袋偷瞧房里的动静,便沉下一张脸:“恁得没规矩,主子的动静也是你们能窥探的,还不都快做自己的活计去,只门口守着两人便是!”
丫头们见是大夫人房中得脸的大丫鬟,均不敢造次,诺诺退下。
江浔推门进去,床榻上歪歪斜斜坐着一人,身子蒙在被褥里一抖一抖。便温言说道:“嫊婵小姐回来,怎么也不和夫人说一声。夫人肯定高兴。”
见塌上之人顿了一顿,仍是不理。她走上前,轻轻扯下些被子,办了个鬼脸:“蝴蝶来喽。我要跟着蝴蝶飞出府去。”
这正是二小姐儿时常说的戏言,闻言,二小姐不由得破涕为笑:“汀兰姐姐,你还是这般,跟我说话时语气一点没变。”
江浔遂坐在床前的脚榻上,一双眼柔和地看着二小姐嫊婵。“我进府时二小姐才刚过十岁,眼瞧二小姐是愈发出落得好了。”
和女子说话,赞美她的容貌。不管如何,总是能心情畅快些。
“姐姐快别打趣我。你虽然略比我大几岁,但面容看着也是跟我没差。” 二小姐止住哭,看向江浔。
末了又面色一暗,喃喃道:“只是别像我一样,嫁错了人。若女子不用嫁人,真像蝴蝶一样来去自由,该有多好。”,她握住江浔的手,“姐姐可别笑我,我自小和你投缘,才跟你说这些,你若不喜欢,便权当是些浑话罢。”
江浔怎会不知,在重视纲常礼教的古代,女子束缚委实良多。一旦嫁去夫家,便一切都只能听从丈夫的了,只是二小姐才嫁去不久,前些日子还和丈夫情爱甚笃,这么快就闹出不和,心里连声叹息。
她取了手帕给二小姐擦去眼泪:“小姐说的我怎么会不明白。是夫家给小姐气受了吧?”她此刻也不提二小姐回府闹出来的动静,惹得沈老爷不快,下人看笑话,免得二小姐心里更加不好受。
二小姐不过十五,即使嫁了人,也仍是小孩儿心性。闻言眼中又溢出些泪来:“我嫁去几月,开头丈夫待我极好,还以为找了个好人家,只是最近几日早出晚归的,有时候回来还换了一身衣裳。我也不是个傻的,觉出不对劲,这两日也偷偷出府跟着看他做些什么勾当。”
顿了一顿,又抽噎着道:“原来近些天他在外还置办了一个宅子,派人在附近街坊里打听一阵才知,是在外边养女人了!这才几月,才几月啊!”
江浔轻轻拍着二小姐的背,她在二小姐面前素来不藏着掖着,说话也不像在别人面前小心:“小姐如今年纪小,过不下去了不过就是!沈家在乾安也是大户,谅来没人敢欺负了小姐去。”
“姐姐,这便是你天真了,你不懂这些的。我若和离回府,爹爹必然不愿,定嫌我糟了他的声名。娘倒是疼我,只是凡是也得听爹的,也许我回来在府里的光景,也不过如此了。还不如回了那没良心的夫家,吃喝不缺,忍下那外室便是。”二小姐毕竟是县尉府里教出来的,这些道理都还懂得。
江浔闻言一怔,在古代生活三年,自己仍是不习惯这里的行为想法,有时候还是按照现代的思维逻辑来思考问题。
她看向二小姐,悄声说道:“这话我也只对二小姐一人说。我时常想着,若是女子和心上人一辈子一双人该有多好。若是不能,自己便置办一份产业,过自在的生活也是极好的。”
二小姐不由得看向江浔,感叹道:“我素来知道姐姐是个有主意的。这话虽然离经叛道些,却也不失为一种道理。只是姐姐就别和旁人说起了,只我听了便是。”
江浔敢说给二小姐心里的真心话,一来是看了二小姐的遭遇,心下怜悯;二来则是一贯知道其秉性。否则借江浔十个胆,她也是不敢往外说的,只怕别人听起来都觉得她疯了。
两人相视一笑,顿时心意相通。末了,二小姐竟也没了之前的满腹愁肠,与江浔调笑道:“姐姐再过一年就出府去了,可想好去哪儿置办营生?到了那时,只差人与我传个信儿,咱们一块当大富翁去!”
却在这时,门口有一丫鬟彩禾急声说道:“小姐,汀兰姐姐。老爷和夫人往这边来了。”话音刚落,就见沈夫人推开门,语带哭腔:“我的儿,你受苦了。”,见状、江浔连忙退开,恭谨侍立一旁。
母女一见,二小姐刚将收拾好的心情又哀戚起来。沈老爷负手抚须,踱身进来,见状,虽还是强硬冷着一张脸,眼中也生出些哀怜之情来。
江浔不由得腹诽,这便是封建士大夫的虚伪之处了。整日恪守三纲五常,却连自己亲生孩子的死活都不管。
若是她父母面对同样的事,不用等她说,两人肯定早就上门为她讨个公道了,而她自己也能痛打渣男,果断分手。怎么会像古代女子这样,遇事还得忍气吞声。
想起自己的父母,如今穿越了见也见不到,江浔心下一阵难过,出了一会神。又听着沈夫人和二小姐渐渐说起体己话来,沈老爷也终于要参与其中,心里知道这不是她一个丫鬟能听的话了,随即默默掩门退下。
一上午经历这么许多,饶是江浔被丫鬟生活磋磨惯了,自认已波澜不惊,也难免有些心累。看到县尉二小姐也得经历不幸遭遇,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熬过一年,被放出沈府后就寻个营生,过自己的随心生活。即使身处世道艰难,也不能随波妥协。
回了自己房内,她一下脱力躺在床铺上。一起随侍沈夫人的侍婢雨荷看她这般情状,悄声问道:“你可是又去做那开解人的差事?我多一句嘴,二小姐和你再投缘,那也是主子。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后路吧。”
翠屏也附和道:“是啊。可别钻了牛角尖。”,她急急换了身衣服,“夫人回来的匆忙。我这就先去把夫人礼佛的用具都收拾齐整些,我可先要走了。”
江浔此刻虽不想听两人喋喋不休,但见两人神色语气颇为诚恳,心里知道二人俱是一片好意。嘴角挤出一丝笑意,忙连声回应道:“两位姐姐说的很是,我省得的。”
雨荷提了黑漆食盒过来:“快些用饭吧,忙了这半日,连水也没喝一口。今儿个有你喜欢的粉蒸丸子、田舍豆腐,厨房还煨了八宝山药粥,我也给你带了一碗。”
用过午饭,江浔将烟青床帐合上,从三层床被之下翻出一本《草堂笔记》,说的都是当世时务、间夹杂着些文人墨客针砭时弊的文章。
出了府就要独自生活,不能不通世物,对此间政体一窍不通。作为普通人要想谋生,一得体查上意,二得深谙世情百态。
过了半晌,有人推门进来。江浔连忙将书细细藏好,掀开床帘。
“唉,刚送走二小姐。夫人好说歹说,才把二小姐劝回去了。”翠屏蹙眉说道。
江浔心中仍是挂念,脱口问道:“二小姐心情如何?可好些了?老爷没责骂她罢?”
“你这一连串的问题,像个炮仗似的。”翠屏坐在桌前,喝了口茶,外头天气慢慢热起来,她额头上有些汗珠,拿出帕子擦擦。
复又说道:“我去的时候,二小姐面色瞧不出什么,倒是也没再哭,想来闹过一阵也就好了。夫人又让二小姐记着主母的气度,教了二小姐好些。老爷嘴上没说话,二小姐走时也没露面。”
江浔默默听着,也没再说什么。换了一身素锦衣裳,起身下榻。
夫人想必今天心情不大好,一会随侍不能穿得显眼。
“对了,夫人还让我给了你这个,说你今日全了二小姐体面,合该赏你的。”翠屏摊开手,江浔见是一支如意簪子,当下随意放在首饰盒子里。
其实她做这个,也不是为了讨要奖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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