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男子油腻笑着,手便要不安分摸上去。江浔按捺不住,出言阻止:“你怎可让旁人欺辱亲眷?”
艺人见江浔出手阔绰,身侧还有丫鬟侍卫,料想是位贵人,陪笑道:“您有所不知,我家实在没钱了,当初这也是她愿意的。”
可分明这女子是被无奈逼迫的,属实蹊跷。
江浔冷笑道:“尽打量着糊弄人,你家姑娘如今要跟了我去,开个价便是。”
艺人眼珠来回滑动,双手止不住揉搓,又一拍脑门,嘴角弧度咧得更大了些,一看便要狮子大开口。
不等他说话,江浔又淡淡道:“价钱可要想好了,看看能否抵住收买小吏的银子,免除你牢狱之灾。”她面无表情,周身气势冷凝,望之不可逼视。
江湖人最是能闻风而动,听罢这话,艺人身躯一震,弯腰敛色道:“贵人您给我五两、不三两就成。”
给了三两,艺人忙不迭收钱,转身便走。
江浔温声问这女子:“姑娘,你叫什么?”
女子扔了破碗,冷冷道:“我没有名字。”
这次即便是小桃也扶了江浔,劝道:“您快些回房吧,别和不知冷暖的人浪费口舌。”
可江浔不以为意,又觉和这人似曾相识,一心带了人便回房洗漱沐浴。
屏退小桃和侍卫,两人单独待在房里。
女子见四下无人,嘲讽道:“你如今成了贵人,便浑忘之前的主子了。”此时她身上糟污尽退,虽皮皱面黄,可面容姣好。
江浔怔愣片刻,忽然脑中如通了电一般,吃惊道:“你,你是大小姐。”
江浔刚入沈府,便恰逢大小姐出嫁。当时她还不是沈夫人身旁的一等丫鬟,只做些整理嫁妆、摆放门贴的琐碎差事,是以只见了大小姐几面。如今一别数年,各自经历种种,自然记忆模糊。
沈莲蔷凄凄一笑:“可不就是我。”
沈家大小姐自沈老爷被抄家后,遭夫家休弃,不成想沦落至此。江浔心里有难言的无尽惘然,讷讷不言。
沈莲蔷又道:“听闻你被薛严要了去。”话音一落,她目光里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恨意,黑洞般,仿佛要吞噬一切。
提及此处,江浔想到今晚计划,低声道:“世道这般,由不得我做主。”
同为女子,沈莲蔷当然也明白,只不过原有的傲气使她转不过弯来。她叹了一口气:“清莲出淤泥而不染,你我无奈苟生,但也不能失却气节。”
莲蔷饱经风霜,全凭一口气吊着。
江浔心知以大小姐的身份,不好继续待下去,否则旁人会起疑。她默然找了一身水兰袄褂,给莲蔷换了,又从包裹里拿出一袋银子,两支钗环,说道:“这些都是薛严之物,你必定满心抗拒,但且听我一句,先拿钱傍身,出去安身立命,只要活着,总有希望。”
沈莲蔷咬唇接过,握住钱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过了片刻,复又毅然坚定。她深吸一口气,侧头说道:“你今日救我于困顿之中,他日我沈莲蔷必然以诚相报。”
冬日暖阳给莲蔷背影镀了一层浅淡金光,眼看她渐行渐远,江浔也叹了一口气。
若今日逃出去也罢,假如再被抓住,他日如何,谁又能知晓。
江浔点了熏香,平复乱潮般的思绪,渐渐阖眼睡下。
迷迷糊糊中,只觉身旁似躺了一人。她猛地清醒,扯出微笑:“爷可是又忙了一夜?竟这个时候回来了。”
薛严衣袍冰凉,双目清明,但透着困意,淡淡说道:“暂且安置了流民,便回来歇一阵。”
没想到薛严办事如此迅捷,这样一来,怕不是明日便要启程。江浔问道:“那爷打算何时继续行路?”
薛严轻按眼角,答道:“后日罢。”
那的确只有今晚可以行动了。
江浔往铜炉里添了些香粉,素手搭在薛严太阳穴上,打圈按摩,柔声道:“爷先安睡片刻,我去厨房拿了晚膳回来。”
“不忙,让小桃拿去罢。”薛严抱了江浔在怀,只觉她颈间传来一股清淡的草木香气,笑了笑,“听说你今日救了一个江湖女子?”
江浔柔婉地倚在薛严怀里,应声道:“是,我见那女子定是被江湖艺人捉了来,甚是可怜,便给了些银两让她去了。”薛严没见过沈大小姐真面,只听侍卫口述,也不会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薛严轻嗯一声:“你倒心善。”
江浔并不接话,笑道:“爷刚拯救流民于水火,才是大功德一件。”
官场上虚伪吹捧薛严听过太多,早就如微风过耳。现下听了江浔所说,心里却畅快难言。
他只觉一室火炉烧得过旺,又把江浔搂紧了些。
晚间,小桃将饭菜端了来。
江浔给薛严倒了一盏酒,又在薛严盘中布菜,笑道:“爷连番劳累,且多吃一些。”
薛严拿起瓷杯一饮而尽,又和江浔连袖对饮。盈盈烛光下,眼望身旁女子眼带水雾,外袄风毛轻拂一轮朦胧粉面,丹唇润泽泛亮,皓腕玉镯,更衬莹骨清颜。
他恍神一瞬,满室温香,眼前玉颜,都让他按耐不住。打横抱起江浔,将她轻轻放在木床之上。
略点红唇,触吻眉眼,又轻手拂开中衣。这一切动作如此迟缓,江浔有些不习惯。
她虽低头直缩脖子,却主动抬了手,也替薛严宽衣解带,将锦袍放在枕边。
薛严眼眸眯起,更是快意悦心,以往江浔从没有这般主动过。他不再自控、放开动作,看玉雪沾染上红霞,清风带起一团飞散白雾,压了嫩柳渐弯,枝条渐乱。
房中香气萦绕,灯花爆裂,气温升暖。
闭眼假寐半晌,江浔看安神荷包放在枕边,铜炉香挂仍冒了轻烟。她凑近薛严耳旁,低声说道:“爷,我去叫小桃来打水。”
见薛严昏昏沉沉,恍若未闻,伸手推了却也不醒。江浔放下心来,强自压抑鼓鼓心跳,穿衣下地。
缓步推门,江浔说道:“爷没吃了几口晚膳,我去厨房做碗清汤面。”
侍卫不敢抬头,回道:“这种事怎好让姑娘亲历亲为。”
江浔轻声细语:“厨娘不知爷的口味,菜式油腻不落胃。我亲自做了来,爷多少能吃些。”
侍卫一想,却也是这么个理。姑娘为大人洗手作羹汤,哪里用得着外人插手,低声道:“是,姑娘。”
江浔又吩咐道:“让小桃跟我去便好,爷此刻正睡着,你们在此护爷周全。”
侍卫守了两天,观望驿站里并无危险,想来婢女跟了便成,遂连声称是。
步入后院,眼见院门外并无守卫,四下无人,江浔连忙闪身疾步进了厨房。
小桃疑惑道:“姑娘,不是要给大人煮面吗?”
时间紧迫,江浔眉眼一变,流出好些清泪:“我本是良家女子,一朝被贼人逼迫,才不得已侍奉在侧,今夜是我唯一出逃的机会了,你可愿帮帮我?”
小桃一怔,嘴巴大张,一时答不上话。
江浔伸出胳膊,上面是她故意拧出的青痕,连连合手,低泣道:“大人稍有不顺便动手打我,我实在活不下去了,也不用你做什么,你只要装作没看见便是。求求你了。”
小桃年纪小,见江浔哭得梨花带雨,胳膊青紫,登时同情心起,回道:“姑娘待要如何?”
江浔道:“一会我出门,你只需装作被我敲晕即可。”
小桃迟疑一瞬,点点头。她倒也机灵,借生火之声掩盖,拿铁勺往脑门一敲,额头顿起红包,顺势往地下一躺。
江浔连声道谢,脱去身上绫罗,踱步出屋。轻手轻脚摸到马房边,牵一匹红马走出院门。
一切进展得如此顺利,仿佛天命给她开了一扇坦途大门。
不再迟疑,她骑了马,挥鞭便向码头行去。
鼻尖呼出白雾,眼睫凝霜,江浔却觉周遭暖洋洋的,江风朗月,明星澈夜,两袖鼓动,骏马奔驰。
她扔去钗环,脱了锦袄,露出本素真面。
前尘千帆过,半点不沾身。异乡烂柯物,如今重做人。
浔宝逃的方法就是用给薛严做的安神荷包,配合一直烧的香料,两者加在一起可以让人沉睡一段时间。之前有一章提到浔宝在研究香料古方,就是在铺路啦。
这个想法是我从睡眠喷雾和芳疗中产生的灵感,某些原料的香气混合,确实能让人很快安睡。小说中夸大了这个功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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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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