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挣扎一下

自从《星际承认与发展公约》的签署,这份旨在实现星际和平、合作与共识的伟大文件,反而成为了持续数百年战争的起点。

和平、合作、共识。

她的教育告诉她,这是一份为结束内耗、实现星际和平而签署的伟大公约。

但这最重要的三个词,却根本没在标题中出现。

也不知道是这个名字一语成谶,还是成为签订时就已预演未来的伏笔,它的和平使命没有维持过两百年。

甚至短过,一个人从生到死的时间。

在人类有限的活动范围内,无限的资源与疆域诉求使得各政体之间的利益冲突无法调和,最终引发了这场绵延近四百年的星际战争。

星际战争,战线推得越远,母星的安全系数就越高。

再者,联盟将战线推得越远,帝国的补给线就越长,代价就越高。战争不是只靠兵力和机甲,还要靠运输舰、能源供给和信息通信。

于是在本应该最艰难的联盟主星的战役,或许沈知微所在的寒晶星的烈度,仅次于小行星带的石头缝。

而他们的目标,是牵制一整个寒晶星的常规驻军。

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甚至还碰上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阿尔法主力队。

很明显,联盟在尽一切能力,试图将战火拦截在阿尔法主星外围,却没想到,帝国却仅派出了她率领的百人小队。

是的,只有一百零一人,对一整个卫星的驻军。

在帝**中,为防止信息泄露,上下级实行严格的隔离策略,因此,沈知微并不清楚高层的战略安排。

现在,他们作为侦察部队,却和主力队产生正面交火,援军还迟迟未到。

沈知微毫不怀疑,他们,也会牺牲。

队伍仍在艰难地向前推进,好在她的猛烈态势一度震慑住了敌方,迫使他们稍作停顿。

这明明是一个侦察任务,他们明明是个不到百人的小队,却会采取锋矢队形。

锋矢队形以快速高效为目标,适合在正面冲突中撕开敌人的防线,而不是悄无声息地进行情报收集。

它极其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决策,回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浓雾,模糊不清,大脑再次钝痛。

又是脑震荡?

沈知微通过队内通讯问:“队形是谁安排的?”

“是长官啊,毕竟我们要……咝……”

话音未落,林晓机甲的干扰装置突然启动,通信信号变得断断续续。

啥情况?

林晓的声音仍保持放松,他好像……根本没意识到干扰装置的开启。

随后他的机甲紧急加速,冲出队伍,借助周围冰雪和岩石的掩护,与四架敌方机甲周旋。

联盟的四架机甲紧追不舍,机甲利用地形复杂性迅速滑入一个隐蔽的凹地,引导敌军进入电磁干扰区域。

它精准地激活了隐藏在冰岩后的电磁干扰装置,强烈的脉冲波瞬间释放。

敌方机甲一震,仪表盘上,警告信号接二连三地亮起,锁定目标的核心彻底失效,攻击阵型被打乱。

机甲抓住这个机会,迅速发动第二波攻击,依托地形,与周边队友围杀四人。

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精准无误,那一整圈的装置,竟然都是在对战时暗中放置的。

“我去……系统这么厉害的嘛……”

半晌,林晓干巴巴的声音传过来。

沈知微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如果她来操控林晓的机甲,或许……干扰装置可以稍迟三毫秒启动,能尽可能节省能源。

但总的操作也好不过智能系统了。

可提前的三秒,却像是……在故意打断林晓的话。

“任务确认,再次回复。”

林晓“啊”了一声,不明就里,“就是长官的命令,要求我们采取锋矢队形。”

“任务目标呢?”

“进攻寒晶星联盟驻地。”

不对啊,不是探察吗?

沈知微道:“查看任务记录。”

片刻后,人工智能系统以冷静而机械化的语调告知:“记忆模块受强磁影响,任务记录部分受损,当前信息无法访问。待重联主系统后,记录将自动更新并恢复。”

是的,又是同样的情况。

干扰装置的确可能导致数据错误,尤其是她接连两次受近距离冲击。

一切都顺理成章,甚至都称不上什么巧合。

但她仍然感到一种微妙的不安,矛头直指任务本身,却找不到任何证据。

沈知微转而向上汇报了战况,信息以文字形式被传输回指挥部。

没有等待很久,机甲内部传来机械音朗读的回复:“大部队将会跟进,继续保持进攻态势。”

“办不到。”

敌军的人数数百倍于他,还不提不定时刷新的杀手机器人,小队已处于被绝对压制的状态。

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体力与精神濒临极限。但没除了继续进攻,不显露任何颓势,他们别无选择。

“嘶,”林晓的脸上轻松笑容一如既往,声音却微颤, “难办哦。”

“雷娜,你被三台机甲锁定了,撑住!”沈知微从全速向赶去。

“收到。”雷娜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喘息,她试图通过机甲的机动性躲避,但无济于事。

对手都是训练有素的主力队员,他们只是个普通的特种小队,且不说机甲形能,单说能力,正常情况下他们都不会遭遇。

“别来了。”她说,“申请自爆。”

“雷娜!”

喊声还未落地,机甲被接连击中,防护系统彻底失效,能源仓殉爆,整台机甲爆炸成了无数残片。

从驾驶舱释放的氧气,瞬间凝结成深蓝色的细密结晶,伴随着几不可闻的噼啪声,细细簌簌落在冰面上。

冰晶反射出鲜血的红,如同深海中下了一场玫瑰雨。

通讯频道里短暂地沉默了一瞬,然后沈知微冷声下令:“思诺接替前线,埃尔脱队掩护思诺。其他人保持队形。”

没有哀悼,没有片刻停顿。

死亡而已,早习惯了。

侧后方传来一阵尖锐的警报声,沈知微感受到了攻击,身体却跟不上思维,最后关头机甲翻滚,险险避开。

能源恢复速度却不足以支撑她再次快速变向,重重砸落山脚。

护罩的光芒在翻滚间闪烁了一下,完全熄灭。

虽然机甲舱和能源仓并未受损,但外壳上布满多处伤痕,导致不少氧气被真空环境抽吸,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沈知微的嘴唇因为缺氧乌紫,冰刃切割肺部,冷得彻骨。

“怎么……还不来……”

机械的语音一字未改:“支援部队预计半天后到达,请继续坚守。”

“已过去五个小时了,再次确认时间。”

“确认。”

该死。

沈知微咬牙,下令所有所剩能源投入机甲,重火力平铺,营造出大部队开始进攻的假象。

没办法了,拼一把!

小队成员们迅速响应,将机甲的能源转化系统调至最大功率。

机甲引擎发出沉闷的低吼声,能源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这一波攻击发出后,机甲就成废铁了。

各个机甲调整姿态,对准沈知微投送到各个机甲的坐标。

紧接着,冰原传导来震耳欲聋的炮击声,火光在冰原上闪烁。

他们没有退路,孤注一掷地打向关卡薄弱处,爆炸的光芒在冰原上不断反射,照亮天幕,整个寒晶星都在震颤。

万幸敌方指挥官产生了严重的的战略误判,加之帝国战前一系列情报误导和战术伪装的功劳,寒晶星开启耗能极大的基地保护罩。

这种保护罩只保护重要设施,但若要打破它需要极大能源。

联盟指挥官希望通过时间拖延,换取艾尔法主星的部队前来支援,从而对帝国进行反击。

赌赢了。

帝国再怎么托大,也不可能仅派出百人小队,就期望能牵制整个寒晶星的主力军。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严重低估了寒晶星对于阿尔法主星的价值,因此误以为这里仅有常规驻军。

但无论如何,能够让主力军即便脱离正面战场也要驻守的地方,其指挥官一定是慎而又慎的。

他们得到休整,短暂庆祝,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呼吸着寒冷的空气。

机甲失去动力停在原地,等待自然充能,虽然是龟速。

在启动能源攒足前,他们哪都去不了。

“嘿嘿,要不咱投降吧?反正敌人也不介意多收几条咸鱼。”

“滚滚滚,把你给腌了,你看行不行?”

“真玩命啊,”林晓喘着气感慨,“我感觉我都要冻成冰雕了。”

“你可别抱怨了,至少你还活着。”

“下次再有这种活儿,记得提前请个假。”

几声轻笑和附和。

“你还真别说,我高中那会儿想逃课,直接让我妈给我请假,不带虚的。”

“所以你才会来这儿躺尸对吧?”

调侃的语气,却意外触碰到伤痛,说话的男孩一时语塞,“对不起……我不是……”

牺牲的人长眠于星尘,活着的人仍要向前。

视窗上代表友方的红点稀稀疏疏勾勒出一条弧线,沈知微有气无力地举了举手,像在篝火晚会上,朝着一群年轻人们下拼酒战帖,“忠于帝国。”

“忠于帝国!”

一锤定音。

沈知微走出机甲,去救助受伤的战友。

“队长,我还没穿防冻服,”林晓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门下留人。”

“再不动,我让你体验机甲辅助踹人模式。”

他耷拉着肩膀从机甲里爬出来,活像块从冰柜掏出来的僵尸肉,“我的膝盖僵得直不起来了,真怕一会儿跪地上起不来。”

“那正好,替我跪谢帝国。”沈知微轻描淡写踹踹他,“还不能休息。”

“啊……联盟驻地还得打啊……希望支援快点来吧……”

他只剩半口气,手下动作却没停,扒拉出治疗仪,“还别说,这气温还挺好,血唰得一下就冻住了。”

沈知微皱了皱眉,林晓小心翼翼做自我检讨:“好的队长,我不说了。”

“不是。”

话都到这儿,正常人要是不接着问一句“那是为什么”就太不礼貌了。

林晓这句话在嘴边打个转,瞥见沈知微冷凝的脸色,硬是给生吞回去。

沈知微回到机甲,连接人工智能系统,提出与上级直接对话的请求。

她等待一会儿,通讯频道中终于传来一道分外不耐烦的女音,听声音,竟然非常年轻:“连接成功,快点说明情况。”

那是她上峰,也姓沈。

在帝**中三年,这还是沈知微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请求确认本次寒晶星行动目标。”沈知微顿了顿,“我的。”

对方语气冷漠:“你的任务是探查敌军驻地,如果你连这点任务都听不懂,不如早点就去死。”

果然,她有独立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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