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拔剑

三人祭剑飞往西方,燕白望向踟蹰的尤师兄,道:“不必紧张,他二人修为不差,又有师姐跟着,不会有事的。”

尤俟只是盯着那个方向,不言语。上回沈奚云就是离了他视野,险些死在荒山。

“若实在担心,就跟上去吧。”

尤俟:“那你……”

“有师叔在,不会有事的。”

尤俟看了眼沉静的莫风月,一咬牙,追着先前三人走了。

“我们也走吧。”

燕白拍拍莫风月,他默默跟上。

正要离开周家,那乐声再度出现,燕白动作一滞,又被拖住脚步,等二人到赵府,便只能看见一地尸首横陈,鸡犬不留,死了俨然有一段时间。

燕白环视四周,颇为郁闷:“那到底是什么声音?”

并不伤人,却只是将他们拖住,是周云同盟么?

“不像乐修,有些鬼气森森,也听不出来是什么声音。”

燕白猜测着,一边到处翻找,却发觉杀人者压根没打算掩盖踪迹,伤口与线索,大喇喇呈上明面,一目了然,指向某个可能——柳辞。

“无籁生。”莫风月道。

这回应比证据更吸引燕白,她一惊,当即直起身,险被残肢绊倒,有双手稳稳扶在腰上,一抬头,莫风月不知何时靠得很近,她顺着力道站稳,忙问:“是雪域的?”

无怪她惊讶,三族中,鬼族邪修向来是最多的,鬼气本就肖似怨气,走入歧途那是轻而易举,月陵抓的邪修中,亦属鬼族最多,也没见鬼来寻仇,但这不代表鬼族无人。

昔年灵渊消失,传闻是去了天之极。有史记载,灵渊原本坐落之处,自打万年起,环境愈发恶劣,经年,成为雪域,只有鬼族能忍受那地界,久之,便成了鬼修地盘。

鬼族行事向来肆无忌惮,容易造成祸端,只要不闹特别厉害,不论杀人抑或被杀,鬼王是一律不管的。但逢大事,向来是鬼王坐下三名大将出马,处理方式也干脆利落,谁不服,杀了便是。

无籁生,便是这三鬼之一。

传闻它是一具活尸,只听鬼王号令,自我意识极弱,明明听不懂人话,却能演奏这天下最动人的乐声,以身为器,奏大道之音,任你人鬼妖仙,无处遁逃。

燕白突然想起,上辈子陆清尘无意提过一事。

“听闻,通天堑在雪域?”

没人知道通天堑在何地,只说不在此世,可世外又在何方?如何去到?

莫风月有些惊讶,很快点头,嘲道:“什么世外之地?不过是唬人的东西。”

燕白好奇竖起耳朵。

莫风月垂眸,看了许久,久到燕白忍不住看过来,才继续面无表情道:“使了个障眼法罢了。古籍中载,雪域前身乃灵渊,却没敢写,通天堑是当初灵渊坐落之地。若非如此,他们又怎会离开月陵呢?”

这世间,还有哪处修道之地能与月陵并肩?只有这等仙人故地。

莫风月淡淡道:“而通天堑就藏在雪域入口,无籁生的领地。”

燕白默默看了他一眼,这样平淡的语气,说出此等幸密,也只有他了。

“可他为何与我们敌对?”

“不是敌对,是牵制。那就是个没有意识的傻子,只听鬼十二的话。”

这名字听着耳熟,燕白想起月陵“恶鬼十二次泅渡天池,轮回往生以修大道”的传言,问:“鬼十二是……鬼王?”

莫风月颔首。

“你才傻。”

清脆如稚童般的嗓音,带着气恼怨怼。

燕白瞪大眼,看到至高处一个黢黑影子,好似能感受到那目光穿过重重屋檐,愤愤落到莫风月身上。

“鬼东西。”

闻听此言,莫风月身形蓦然僵住。

燕白能听出它语气中几分熟稔,讶异道:“你认识它?”

莫风月没有回应。

下一刻,那童稚嗓音在燕白耳畔响彻:“未曾想,还能再见你。”

燕白不大确定:“你在与我说话?”

无籁生道:“是你。你为什么和这半个死人在一起?哦,我知道了,你也快变成邪物了。”

燕白知道它说的是她身上的恶魂,但——也?

莫风月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静。

似是看出他的狼狈,无籁生扳回一局,摇头晃脑:“嘻嘻!我走啦,后会有期。”

分明是只很生动的鬼,怎么造谣它没情感呢?

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燕白看向莫风月:“你没事——”

一柄沾血的长刀,横上她咽喉。

莫风月贴近她脖颈,低哑的笑声响在耳畔,阴沉瘆人:“你知道了。”

燕白垂眼看向刀刃:“所以呢?”

“我得,杀了你。”

燕白唇畔勾起个奇异的笑:“我知道的还少么?”

在月陵这几年,莫风月有多古怪,她皆看在眼里。

莫风月微愣,继而也笑,鬼气森森的语调:“看在你……”

“别看在——”

燕白忽然近前一步,莫风月立刻后仰,见她面上笑意消失无踪。

“动手啊!你在犹豫什么?!正因你这犹豫彷徨的姿态,才让你道心一再溃裂,教你拔出不剑!”

燕白冷冷道:“今日敢杀了我,我还高看你一眼。”

“可你不敢。”

“莫风月,你在怕什么?”

燕白目所不到之处,莫风月面容阴沉,瞳色褪去灰黑,寒光血色在眸中一闪而过。只见他霍然扔刀,凶狠掐上燕白脖子!

那只手在收紧,冰凉不似人的体温,冷铁般架上咽喉,收拢,窒息的恐惧霎时冲上头皮,换旁人早已求饶,燕白仍在挑衅:

“你——敢——吗——”

下一刻,莫风月忽然笑了。

燕白感受到颤抖的呼吸吐在颈侧,他笑许久,才抬起头,语含威胁:“别激怒我,否则——真会杀了你。”

燕白耸肩,颇感无奈。

“我猜到多少,想必你早猜到。想杀我,你也早杀了,为何到如今都没动手?”

莫风月无言以辩。

早想杀了她,与杀了那群人一般无二,世间便再无人知他秘密。

怎么迟迟不动手?

无尘峰那些打坐悟道的瞬息,他有无数机会悄无声息杀死燕白——让这个什么都猜到,偏偏什么都不说,还以这种方式来戏弄他的人就此消失。

为何?还不动手!

他没杀她。

竟还、还救了她。

莫风月垂下眼睫。

燕白眸光闪动,半响,道:“你想杀我,只是想。否则,我必先杀你。”

她并非全无感知,那些奇言怪语,时而展露的杀意,怎可能一无所知?可他从未真动手过。

燕白自问,初时见他剑道天赋卓绝,起过结交之心,总想与之论剑,后来呢?

“莫风月,”她道,“剑修交手时,能感知对手剑意。而你的剑,这三年愈发不稳。你还记得——本命剑是何模样吗?”

“那年在春熙镇,第一次见你出剑,我便知你剑道一途走得深远。那剑殊异,我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剑意,又兼深厚道韵。谁知我与这剑,萍水相逢,怕是此生难见。”

也正因见过这如霜如雪如此惊艳的一剑,后来再见元寒汀,只觉强归强,剑招中缺份意蕴。

她沉沉叹气,撇他一眼。

莫风月静默如一座雕像,只是浑身紧绷。

燕白卸下青霄剑,一寸寸抚过剑鞘纹路,思索许久,才慎重开口:“我练了这么多年的剑,你知道,我从它身上看到什么?”

“浑浑噩噩时,看不清一切。后来清醒去看,也只看见一条混沌的路,善变成恶,死变成生,是非成败,永无定途。可它,它要我抛弃一切无解之惑,踟蹰之意,困顿之心,提剑——往前走。”

她想到前世。

或许大妖所言极对,她该去月陵学剑。

那时穷尽所能,没学会诛邪剑法,只好去偷剑。如今再看,所谓正道剑法、诛邪之剑,诛杀的究竟是什么?

欲除邪魔,先诛心魔。

而她其实,一直对那恶魂有种熟悉的亲近。也曾猜测:这邪物生前可曾是她熟悉之人?

如此,心有退缩,剑不得寸进,又如何杀死恶魂?

以至那段迷蒙疯癫的日子,至今想起仍觉心力交瘁。

那时如何渡过难关?

是因遇着一个同类,这人亦受恶魂困扰,境遇较她稍好。一人一妖潜藏月陵,许是太过孤独,又惺惺相惜,只好拼命练剑——这是无休止争斗伊始。

后来无数次交战中,他们逐渐找到一种热血沸腾的酣然,直至摆脱那痛苦折磨。

燕白不知青莲为何要杀自己,但这都是上辈子的事,纵想不通,也无处求证。

她只道:“你的情况太糟糕,若不想死,你得提剑。或许,还需一位对手。”

执剑之人,只要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便可激起无限战意。

“莫风月,我仍是期待,有朝一日,与你比一场。”

诚然,她知莫风月危险,应当离远些,可又忍不住同情,那样一把剑,怎么短短三年,就变成这副模样呢?

三年,对一个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燕白不由唏嘘。

如若不曾见过那一剑,她也不会说出这番话。

此话不沾染任何虚伪情绪,莫风月从她眼中看出异常直白的坦诚。

燕白将剑递到他掌心,摁住他的手,一寸一寸,抽出那把剑。

莫风月死死盯着青霄剑,目光愈发诡异,时间在这一瞬变得无比漫长,他听到细微剑鸣——那伴他成长的无比熟悉的清鸣,在这一刻怎如此可怕?

他几乎是颤抖着要松手。

可燕白的手死死覆在上面,带着活人的温暖,攥紧了,要他每一根指节都严丝合缝贴上去。

“看到了吗?”

此刻,他眼中映出一道剑光。

燕白猜到他隐藏最深的秘密,知道他是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居然还妄图将他拉出那些无望长夜,要他重新拔剑。

莫风月恨她!

每一道伤口都在痛,灼烧般的痛,浑身伤痛也不属于他。

他该去死。

他该去死!为何又让他回到人间?!

又为何、为何如此贪恋……

这虚伪狡诈的人!

莫风月拧身挣开手,凶狠瞪着燕白。

燕白知道逼他太狠,本以为他会逃,可他只是背过身,不让人窥伺他的反应。

或许该给他一点时间。

但冥冥中有个声音说: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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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了死对头本命剑后
连载中岚色流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