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邑:“您是想——”
“重开浮岚。”
他已考虑多年。
姜邑默了一瞬:“他们同意吗?”
“他们撑不了太久。”
姜家主问:“你觉得呢?”
“我没有理由反对,”姜邑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退路,但我心中总是担忧。”
姜家主笑说:“没有万全之策。待日后你坐这位置,带姜氏往上走,就得学会取舍。”
“你救不了所有人。”他说。
“我能救很多人,”姜邑说,“我能带着姜氏,重回辉煌。”
姜家主欣慰道:“你能。有时我真觉自己老了,做事要深思熟虑,才畏首畏尾下决定。”
理智说应当如此,重开浮岚是对的。姜邑压下猜疑,道:“姜氏追随您的决定。”
姜家主见她同意,也才放下心。
而此时的青祚峰,正因燕白归来,甚是热闹。
一月后,燕白醒了。
彼时月陵上下忙碌,无暇顾及她这疑似真凶之人,暂时软禁在青祚峰,容后处置。谁都没料到体内恶魂居然又醒了,形势凶险异常,说不准何时就丢了小命,燕白却十分淡定在此休养。
燕白在洞府打坐。
莫风月忽然出现在身后,放下一株灵草,盘坐另一白玉石台之上。他寻了不少疗伤圣物,助她恢复元气,燕白未动,他却执意如此,没几日,宝物堆成了个小山丘。
非是燕白不愿疗伤,只是暂时恢复实力于事无补,还可能因恶魂作祟失智,她一发狂,杀的是别人。
莫风月说:“那又如何?”
燕白知她善恶观薄弱,试图让他感到危机:“你离我最近,杀的若是你呢?”
莫风月甚至有些愉悦:“是你的话,那又如何?”
燕白无言,面色平静起身出去。
她走远了。
莫风月收回视线,所有情绪归于寂然,阖上眼皮,呼吸微不可闻,好似一尊白玉雕像。
没几日,沈奚云终于回山。
她风尘仆仆来见燕白,疲惫道:“那些恶魂疯了一般往外跑。师兄说是当年布阵有疏漏,封印不稳,如今又着人重下金印,但大半恶魂跑了,至今不知所踪。”
燕白:“凡间没有恶魂作乱?”
沈奚云:“没有!”
这才是最可怕的。
沈奚云想起缚灵窟:“会不会是被人捉了?”
燕白蹙眉:“全部?”
若是被捉走,怎么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
燕白:“恶魂真是逃走么?”
沈奚云惊道:“你的意思是此前……不,封印还在,它们绝无可能提前逃跑!”
“若早被控制,转移到一处去呢?”
燕白说:“让尤师兄查探一下,另些看押恶魂之地,是否也有这状况出现。”
沈奚云愈想愈心惊,立刻起身,又想起一事,生生止步,转身道:“元寒汀死了。”
“谁?”燕白不可置信问。
连莫风月都看过来。
沈奚云咽着口水,心有余悸道:“元寒汀,死了。”
“他们说,元少主之所以如此厉害,是因他吞吃死灵提升实力,如今整个月陵都在传他受死灵反噬而死。慕晚不是邪修,但她修习的功法,恰能看出元寒汀的异常。”
“你知道吗?”沈奚云靠过来,悄声道:“宁掌柜,她是尤家前任家主。”
“据说,是因受重伤,修为再难精进,便自请下台,下山做个逍遥散修。”
“慕晚是尤前辈徒弟,她——杀了元寒汀,入尤家。”
没人相信慕晚能杀了元寒汀,可事实如此。
燕白没料到,不过一月,竟出了这种事。
元寒汀是不对劲,可上辈子,他分明还活着,况尤家有慕晚这个人么?怎从未听过?
上辈子……
燕白隐隐觉得有什么被她忽视,是什么?
“尤家和元家的修士,简直到了剑拔弩张的境地。不少人看笑话,都在诋毁元氏,什么罪名都往头上扣。”
沈奚云有些唏嘘,元氏向来和善,她没料到一朝出事,这么多人落井下石。
元寒汀毋庸置疑是个天才。
当他们居高临下俯视这个天才,才察觉他也卑劣,不由生了些“不过如此”的优越感。况元氏若跌落神坛,总有人要上去。诋毁虚假的天才能叫他们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
燕白道:“待风头过去,流言不足为惧。”
元家主可不是个蠢货。
而今燕白被关在青祚峰,只能听沈奚云及峰上修士说起外面的事,实在无趣,又开始研究阵法。
她朱笔描着符文,听到身后轻浅脚步声,头也不回道:“这阵主‘困’,也能‘杀’。若哪天我开始发疯,你就把我关进去。”
“不需要。”莫风月道,“你若不想滥杀,当年离开无尘峰时,他们曾留下一个厉害的杀阵,能顷刻绞杀你我。”
“也好,你把我关进无尘峰,记得给我收尸。”
语罢,燕白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她转身,“你?我?”
莫风月说:“我们一起死在那。”
燕白冷静了片刻。
莫风月向来异于常人,她知道。可他从前都是一个人疯,怎么现在好像非要拉上她一起?
两世孑然一身,如今觉得,有包袱压下来了。
她决定将这事,抛掷脑后。
燕白在峰头瞎转悠,遇上不少人。
从前被恶魂搅乱的记忆,近日都开始清晰——这代表要压不住了。
无尘峰不少是她前世熟识之人,不乏严肃成熟的师兄师姐,此刻都还青涩,很是好玩。
燕白闲来与师妹过招,师妹入门不久,打输就要哭,哭过后,怒而挥剑一万次。等冷静下来,后知后觉燕白怎这样熟悉她剑法漏洞?
许是天赋。
为谢她指导剑术,师妹送了株灵植来。
燕白见此物眼熟,师妹说:“浮岚重开,上面有不少稀罕药草,我花许多灵石才换来呢。”
燕白看了半晌,谢过师妹。
她在青祚峰找出不少药草,又跃跃欲试想偷跑去浮岚峰,奈何峰上人多眼杂,且都眼熟她,寻不到机会。
莫风月问:“你想做什么?”
燕白无奈道:“寻药。”
次日,又有不少药草出现在洞府中,正与她昨日侍弄的药材肖似。
燕白狐疑地看了眼莫风月:“为何做这些?”
莫风月只道:“我想。”
他说不出缘由,许是灵魂震颤般的满足。
她需要他。这令他满足。
于是接下来几日,莫风月频频去浮岚峰,恨不得将峰头薅秃。
燕白:“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回,莫风月认真思考许久,才道:“你要什么?我去寻。”
燕白听到他胸膛跳动的声音,从未有一刻如此像个活人。
她开始翻找灵植。
莫风月就在身侧,一动不动,只有眼珠来回游弋,始终定在她身上,偏他神色自如,燕白偶与之对视,从中察觉到一丝诡异的熟悉。
许多年前,她便有被这样一双眼注视的感觉。
他目光并无一分灼热,只是专注望,有时燕白甚至忘记有这么个人,很难让人生出抵触。
她跳上更高一阶石台,盘坐下来,将灵植排在面前清点,忽然看了眼他:“递给我。”
莫风月沉默将灵草递上去,抬头看她。
燕白接过,手往后一缩,他往前走一步,抵上光滑石面,倾身握住那只手。
燕白低头,神色晦明。
莫风月靠着她膝盖,冰凉的侧颜摩挲她掌心,说:“我什么目的都没有,我可以为你做一切。我只要站在你的影子里,死在你手上。等你死后,和我埋在一起,我们的剑都入同一个剑冢。”
死同葬,剑同冢。
莫风月一想到此,就忍不住浑身战栗,有种立刻杀死燕白,再殉情的冲动。
燕白垂下眼睫,情绪难辨。
她动了动指尖,掐着他下巴往上抬。
哗——
一阵强风扫过,外间垂悬的铜铃叮叮作响,沈奚云风风火火跑进来,喊道:“纪尧,家主要你去浮岚峰!”
莫风月直起腰,阴沉沉凝视她。
沈奚云忍不住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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