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修士险些被拖走,幸而燕白及时斩断藤蔓,将他救出,他劫后余生,灵力却失了大半,不由胆寒:“这到底是什么!”
燕白看了眼手上的断藤,意识到藤蔓与恶魂非是一伙,将修士拖进漩涡只是个幌子,实则暗中偷窃灵气!
她忽然抬头,更远处的天穹之上,熟悉的剑光,如道道流星划破天际,让人心头一松。
来了。
走了一个姜邑,来了一个元凌。姜家主是自己来北海,元家主却是被请来的,雾堇下了不少血本,才请动他。
这位家主十分靠谱,不似姜邑像头孤狼,他一来,先是检查了伤亡情况,立刻着弟子四处救援,众修压力骤减。
尤俟紧随其后,很快找到了沈奚云。
沈奚云看见他了,短暂分神道:“师兄,姜家死了个人,你再给我留个人撑阵,去守西方,那里没人!”
尤俟见她浑身是伤,说话有条不紊,连他的去处都安排好了,不由心酸。很快,他沉声道:“好。”
他走时,听见沈奚云在后面抽了抽鼻子,说:“师兄,我好后悔,为什么不好好修炼,如果我再厉害些,是不是就不会眼睁睁看他们去死……”
尤俟张了张口,有些哽咽,他想说我不该让你卷入这一切,最后却只说了句“不是你的错”,逃也似的走了。
“燕!离开!”
燕白听到雾堇的声音,立刻抓着那修士后退,只见漩涡极不稳定地晃动着,更多恶魂往出爬。
一道寒光闪过,身前恶魂凄叫着,齐刷刷都消散了。
莫风月出现在面前,燕白往后看了一眼,雾堇身侧围了一圈妖兽,大阵将成。
忽然,雾堇面色惨白,一道极可怕的威压从漩涡中释放出来,燕白离得最近,最真切感受到这熟悉的气息,心道不妙!
当那龙首往外探的时候,她没敢耽搁一秒,与莫风月几乎同时出手,想将矜敇压回去。可他们打了这么久,早就疲乏,金印仍旧太弱,困不住这养蓄多日的大妖,竟真让他挣扎出来!
燕白看到矜敇的面容,险些喘不过气,不敢想他若出来,再加上这满天恶魂,又该是怎样一场血战!
正当矜敇满面狂喜,大半个身子挣出来时,却被一只手强按下去。
周云淡定地收手,垂眸道:“我教你唤醒血脉。”
纪尧既是鬼王转世,体内自然有鬼王血,如今要靠燕白唤醒,只要周云肯帮,多半能成!
周云双手合拢,周身蓦然涌出大片寒气,雨水都被冻住,燕白冷得一颤,很快学她调动灵息。
恶魂藤蔓不断涌上来。
皆被莫风月一剑斩杀。
鲜血淅淅沥沥洒在海面上。
燕白不敢停,好似每时每刻都有新鲜尸体。有人死得痛苦、有人安详,她不能退一步,她绝不能退。
没有退路。
燕白的血缓缓注入大阵。
雾堇突然睁眼,往这里看了一眼,缓缓地、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也加快了动作。
大阵再次合拢,熟悉的金印又起,雾堇喃喃道:“这一次,都会死在那里。”
“不够。”周云说。
燕白有些眩晕,周云的灵力在她周身游走,她整个人轻飘飘的,好似也变成灵体,无数的人与事在眼前飘过。
周云收手,轻轻闭眼,一股冷冽可怕的寒气,席卷整个北海。
雨水被冻住,恶魂被冻住,都在变得迟缓。
众修抬头,在这昏黑的时刻,静默的月光从云层中露出来,他们却仿佛见到破晓的曙光。
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燕白越来越轻,好似要脱出这具躯壳,此刻忽然有种将死的直觉。
漩涡还在合拢,将封冻的恶魂吸进去,新死之灵浑浑噩噩,也被吸进去,燕白感受到,那也将是自己的归宿。
有什么白茫茫的,压住了尸体。
下雪了。
燕白的瞳孔放到极大,她朝沈奚云看去,却见她孤身站在夜雪中,怔怔抬头,往自己的方向看来。
燕白忽然笑了一声。
原来,那预言说的不是沈奚云,是她。
如若不去雪域,就不会找到鬼王,北海,也不会迎来这样一场雪。
他们的每一步,都通向那个必然的结局。
前世今生,不可违逆的结局。
其实找回过去,就看到了未来。
无论再来多少遍,还是会走同样的路。
她好像,看到了这轮回的意义。
看罢荣辱得失,要回到那最初的起点。
燕白灵体忽然脱出,不由自主往漩涡中去。
莫风月自方才起,就不离她三步,此刻立刻抓住她,浑身都在颤抖。
他再顾不得什么,慌不择言:“我把剑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带我走……”
一条硕大的龙尾,从漩涡中伸出,将她往里拉。
莫风月灰白的瞳孔不住收缩,竟化作一道绿意,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既望剑全力一劈,矜敇惨叫着,化作一道黑气,钻入他眉心。
莫风月不断下坠,却在下一刻,被人坚定地抓住。
燕白轻声道:“等我,我一定回来。”
“不!”
燕白一使力,莫风月浑身酸软,便被抛出去。
他只能偏着头,看燕白下坠,离自己远去。
“你就是……折磨我,给我一个不可能的承诺……”
他痛,窒息感包裹着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怕痛。
她怎么这样?!
莫风月又有了力气,他御剑很快,语调又太轻,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你可否,多分出一些目光给我?真狠心……”
即将没入漩涡的前一刻,燕白看到人海翻涌中,莫风月提剑。
他想做什么?
若有月陵长辈在此,定能认出,此为莫家绝学——诛邪剑法。
这本是仙姿飘逸的剑法,此刻剑光斩断血色肢节,仿佛尸山血海上的剑舞。
他执一柄剑,他是一柄剑。
血泪干涸,骨肉为刃,生而为剑的宿命!
这日,一无所有的剑修,将他的剑——最吝惜的脊骨,献给一个人。
却被,弃之如履。
幼时抽骨藏剑,而今剑道破碎,何等天赋,被他生生糟践。
在视情爱为无物的修士眼中,以爱为食者,因爱疯魔,就是自作自受!
修者求无上大道,天道眷顾之人,为何偏不屑此身天赋?
虚无缥缈的情,怎值一提?
他要全部的注视,无由的偏爱,偏那人无心无爱,一张皮囊下,是苍白的灵魂,每一分都裹着甜蜜的谎言。
多可笑。
而他,踩着刀尖的一舞,血雨成河,天地变色,她都不会怜惜一眼。
你怎,如此狠心?
“别走……”
你会后悔的!
“回来……”
求你。
不要离开。
他看见满天星斗倒灌,如墨漆黑的漩涡吞噬万物,嚼碎无数恶魂。
——她怕黑。
他嘶叫着扑过去,却被一道灵力阻隔在外。
燕白无声说:回去。
死一般的沉寂中,是谁执剑,每一次翻腕,都是无数恶魂在哀嚎。
瓢泼的雪,滴坠的血。
雪花盖住了一切。
雾堇望着这片海面,它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她本该为劫后余生而喜,却只是迎着风雪,落了泪。
仓睚死了,燕死了。
如今,唯剩她一个苦守于此,是个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
为何走到这地步呢?
何时,风声消弭,天光破雾?
一浪翻涌,一浪平。
尘归尘,土归土。
天地阒寂。
滴——答——
剑尖还在淌血。
他还舞着剑。
何时开始,何时止息?
无人知晓。
他完全脱力,砸进碧蓝的海水,阖眼静静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赤红流光自下而上飞出,斜插进海岸松软沙石中。
剑光黯淡。
血红剑穗在风中伶仃。
直到喧嚣的风声再起,通体莹白的巨石沉入海底。
一切又有了伊始。
(第三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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