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元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快步上前的顾舟攥住手腕，用力拉到了一旁的漆红圆柱之后。
顾舟紧紧地盯着她，语气是妙元从未感受过的恼怒：“谁邀请你来的？！”
当今朝局之下，谢府这样的门庭，若是没有邀帖，即便是公主也只能被拒之门外。
妙元被他唬了一跳，手腕又被他攥得生疼，当即一张脸就皱了起来，委屈开口：“怎么，我不能来吗？”
顾舟不为所动，仍沉着声问：“谁邀请你来的？”
妙元眼圈红了几分，在顾舟的目光逼视下，只能和盘托出：“婉凝妹妹……还有谢大郎君，都给我送了邀帖。”
“又是谢长风——”顾舟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强压下怒气，问，“你收到邀帖，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是最近都不管我去哪里赴宴的吗？”妙元说到这里，也意识到顾舟最近确实没有再监视她，她缓了缓神，语气仍是委屈，“我为什么不能来？”
顾舟一时未应。
他垂眸望着妙元，心中掠过诸般思绪，起伏不定，竟然还有些恐慌。
虽然他知道，今日一过，全长安城的人大约都会知道他的身世，他根本瞒不住妙元。
但……他还是不想这样直白的面对这一切。
他是想今晚回去之后，自己告诉她的。
怎么能让她亲自来看见呢？
顾舟道：“我现在派人送你回去。”
妙元愕然看他。
顾舟喉结微滚，低声说：“等今夜回府，我跟你解释。”
妙元猛地反应过来，怒道：“我不要。”
她想挣脱开手腕，奈何根本敌不过顾舟这样武将的力道，一时气恼道：“谢家人给我寄的邀帖，我光明正大来的，凭什么你说让我回去我就要回去？”
“妙元——”顾舟语调沉沉，细听还有一丝乞求意味，“你现在先回去，好么？”
但妙元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出来他语气的不对劲。
她只觉得他在行宫监视了她近两个月还不够，如今竟然还想控制她与人交际，真是太过分了！
“我不回去。顾大将军，”妙元抬了抬下巴，“有本事你就把我绑回去。”
今日谢府人来人往，顾舟当然不会这么做。毕竟在表面上，对皇室的尊敬还是要有的。
妙元眉目冷道：“松开——”
“二郎君！二郎君！”
疾呼声由远及近，谢府管事从不远处小跑过来，很快就来到二人面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顾舟道：“二郎君怎么还在这里，郎主方才还问，宴席马上就要开了……”
顾舟僵在原地。
而妙元一阵呆愣，从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谢家管事称呼顾舟为“二郎君”，再去看顾舟的反应，她脑中思绪凌乱地转了几转，突然就捋顺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妙元颤声开口：“你就是……”
“退下。”
话是对着管事说的。管事浑身一抖，看气氛不对，慌忙往后退了几步。
顾舟垂下的眸光顿了顿，才抬起看向妙元，语调沉静地承认：“我就是。”
妙元一下子甩开了他的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事发突然，顾舟的力道没有方才那么大，妙元很轻易就挣脱了。
她抬目看看四周，神色茫然无助。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想起来一开始与顾舟重逢，她还以为顾舟破坏她婚事的举动会影响他和谢江的关系……又想起在行宫，她竟然天真地以为顾舟会背叛谢江……
难怪顾舟从不将谢长风放在眼里……也难怪谢长风要通过她来报复顾舟……
更难怪……谢婉凝叫他哥哥……
谢家人早就知道，只有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就好像个天大的傻子。
妙元有些想笑，却又笑不起来。
最后只能神色古怪地看着顾舟，目中一片凄凉。
顾舟低声唤她：“妙元，等今夜回府，我会向你解释。”
妙元道：“不敢当。”
他本就拥有显赫的军功，是当今朝堂上权势颇重的人物。在今日之前，大约有不少人会想过他这个谢江的部下，风头日盛，将来有一天会不会与谢江关系不和，甚至自立门户……但过了今日，估计没有人会这样想了。
毕竟“大业”未成。谢江若有问鼎至尊的野心，谢家人又怎会在功成之前就起内斗呢？
血缘关系和孝道驱使，仍然比旁的关系要稳固许多。在取得最终的胜利之前，这位顾大将军，应该都不会背叛谢江。
顾舟眸色微暗。
妙元情绪已经平静了一些，她弯了弯唇角笑道：“二郎君还愣着做什么，不去寻镇国公么？管事说宴席就要开始了。”
顾舟沉默一瞬：“那你呢？”
“我当然与谢二郎君同去，毕竟来都来了，怎么好不入席就走呢？”
说完妙元就率先迈开步子，往宴席处去。
她昂首挺胸，搭上从一侧快步跟过来的侍女晴芳的手，摆足了长公主的高傲气势，出现在了宴席上。
已经入座的众人听见唱礼声，转目望见妙元，纷纷一怔，而后起身作礼。
谢江也满脸惊讶地迎上来：“竟是长公主殿下驾到……”
“我收到贵府三娘送来的邀帖，于是就来了。”妙元面上端起假笑，她知道顾舟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位置，故意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知道今日是贵府二郎君认祖归宗的大喜日子，怎么能不来祝贺呢？”
谢江连忙笑道：“不敢惊动长公主。”
他侧身请妙元入座，看了看最靠前的席位剩下的空位置，迟疑一瞬。
妙元道：“本宫与三娘一起坐。”
不远处的谢婉凝抬起头，朝她一笑。
妙元走了过去。
谢婉凝立时上前，亲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与她一同到桌旁就坐。
两人小声交谈几句，谢婉凝一抬头，看见顾舟微微带着寒意的目光望过来，顿时唬得她手腕一抖，把杯盏碰得洒出了一些水。
妙元似有所觉，抬眼朝顾舟看去，又淡然地移开了目光，正好看见不远处的另一处桌案旁，谢长风笑得颇为挑衅地在看她。
妙元眸光微闪，随后就被顾舟一个侧身挡住了视线。
妙元扭头与谢婉凝继续说话，再没去看顾舟。
顾舟垂下了眸。
……
谢府宴席一直持续到下午申时许，妙元与谢婉凝坐在一起，参与了整个宴席的全过程。
直到宴散。
妙元趁着顾舟在见谢江的功夫，带着晴芳等一众随从，打算离开谢家，再次被谢长风挡住了路。
“长公主，”谢长风靠在廊住上，神情散漫，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有些日子没见，不知上回谢某的提议，考虑的怎么样了？”
妙元眉目不动：“让开。”
谢长风摇头道：“你不应承我，难道是喜欢我那二弟？怎么，你们从前那么多的恩怨……难道你还想做我们谢家的媳妇？”
妙元冷笑道：“我不嫁你，更不会嫁顾舟。”
她这辈子，都不会进谢家的门。
顾舟欺她骗她，不是好人，但谢长风更加不是个好东西。
谢长风拍了拍手：“这就对了。你不喜欢我二弟，我们才有的谈。不过你是不是嫌弃我，觉得我不如他有能耐？不如他得父亲重用，所以帮不了你？”
妙元面色漠然，心想这个谢长风倒也还有些自知之明。
谢长风却笑了笑，向前一步，倾身靠近妙元，低声说：“但你不会以为，父亲会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吧？我也是父亲的儿子，只是从前父亲为了笼络他，才对我诸多打压。光明磊落的全是他的，暗处肮脏的全是我的……”
妙元怔了怔，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谢长风的面上。
“可哪个身在暗处的人，不想翻身呢？长公主，”谢长风道，“我们合作吧，我只需要你离开他就好了。”
-
顾舟步出房门，在檐下等候多时的谢婉凝立时迎了上来。
“哥哥，”她看着顾舟面色不好，有些踌躇道，“因为我把琼华姐姐请来，你是不是生气了？”
顾舟斥道：“胡闹。”
谢婉凝张了张唇：“哥哥是害怕琼华姐姐知晓你的身世？为什么？因为你觉得琼华姐姐不喜欢我们家吗？”
顾舟没应声。
皇室中人，对谢家自然是惧怕有之，憎恶更有之。但这话不方便放在明面上说出来。
他抬步往前走去，谢婉凝快步在一旁跟上。
她急急道：“可是哥哥，我也是谢家女郎，琼华姐姐就和我处得很好啊。”
顾舟道：“这不一样。”
谢婉凝道：“怎么不一样？”
顾舟又没说话。
谢婉凝是谢家女儿，但她年纪小，是真正的闺阁女郎，谢家做过的许多事都可以说与她没什么关系，妙元与她相交，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但顾舟不同。
他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谢江的亲信之人。
顾舟握了握腰间佩剑，对谢婉凝道：“你先回房去吧，此事改日再说。”
时间紧迫，他还要赶回公主府去寻妙元。
谢婉凝只好应是。
但顾舟没想到，当他骑快马赶回公主府之后，却没有见到妙元。
天镜阁中，妙元收走了她惯用的衣物首饰，带着她亲近的仆婢随从，离开了。
霎时间，顾舟身体僵硬，面上如阴云密布，脸色沉得可怕。
他随手抓来一个正在收拾东西的公主府小厮，冷声问道：“长公主呢？”
“殿下、殿下说……”小厮吓得瑟瑟发抖，语声凌乱，“这公主府早就不是她的了，正该腾出来让给大将军才是……”
顾舟攥紧拳头：“她人呢？”
“不、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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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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