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一应布置,很快被恢复成了原样。
而妙元就眼睁睁地看着,昔日里独属于她的府邸,她自及笄起就拥有、住了八年的宅院,被顾副使带来的武卫占领。
晴芳站在妙元身侧,震惊又恼怒地看着那些武卫动作,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庭院中央的男人身上。
顾舟坐在武卫专门为他搬来的椅子上,那也是从琼华长公主会客的前厅取来,最为华贵、最为精美的一把。
晴芳声音发颤:“过分……太过分了!”
扭头去看妙元。
“殿下,顾郎君他……”
妙元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作为跟在她身边多年的心腹侍女,晴芳自然是认得顾舟,也知晓他们之间那些恩怨过往的。
也因此,在得知将公主府堂而皇之霸占的节度副使,竟然就是顾舟之后,晴芳显得更加的难以接受。
不就是……曾经被她们公主欺负过,又被公主抛弃了吗?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这么没度量,做出这种强占人府宅的事来报复!
晴芳在心里不知道把顾舟骂了几百遍,面上表情也没控制住。
终于,等武卫们差不多将府邸整个“巡视”一遍,完全把控住之后,顾舟悠闲地晃了晃手中杯盏,眼风落在了几步之外的主仆身上。
“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婢女,似乎对我很有意见。”
晴芳怒火更甚,上前一步就要开骂,被妙元扯了一下袖子。
“你看错了。”妙元看看顾舟,垂下了眸,“顾副使安置好了?好了的话,借一步说话。”
顾舟眉目微扬,不置可否。
但妙元转身径直向屋内走去,顾舟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跟上去。
妙元走到屋内桌旁站定。
顾舟脚步慢吞,过了许久才走到。他斜倚在门框上,语调漫不经心:“众目睽睽之下,殿下就这般要求与臣独处,怕是不好吧。”
妙元背对着顾舟,眼睫轻轻颤动。她想起七年前,当她在宫宴上,当着一众朝臣、命妇的面,将顾舟带去寝殿时,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那时,他还是个脸皮薄,心思单纯的少年,说话中带着天然的局促和不安,所说即为所想,言行皆是真心。
可如今,情形已然掉转!
妙元听在耳中,只觉出了无尽的讽刺。
“顾副使,”妙元张了张口,“你已经搅黄了我的婚事,抢走了我的府邸……”
那么,你还想再做什么呢?
妙元想问他这个问题,但她又觉得这个问题很蠢。
有什么必要问呢,他都让她继续留在此处“陪”他了,那他什么意思,不是昭然若揭吗?
她真没想到他还能回来报复她。
妙元转过身:“镇国公也是知道的吗?”
顾舟与她四目相对,下一瞬便蹙了眉。
他还以为她要说什么,谁知她竟是又在拿谢江……威胁他?
顾舟轻扯嘴角,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说,她这是问了个什么蠢问题,这两件事哪个动静不大,谢江怎么可能不知道。
妙元声音继续:“……所以镇国公,是不介意顾副使在我成婚那日所为的吗?”
顾舟神色随意:“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妙元眸光微敛。
谢长风是谢江的独子啊,如果说顾舟倚仗军功,私下不将谢长风放在眼里也就算了,他堂而皇之地在她大婚那日那般行事,难道不是在打谢家父子的脸吗?
还是说,他连谢江也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妙元唇角微弯,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苦涩笑意,声音轻柔:“如此,那我没什么再问的了。”
顾舟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她在试探什么。
他抬腿迈过门槛,姿态悠然地走入房中,面色讥讽:“殿下不会果真以为,臣和镇国公会因为殿下产生隔阂?继而影响对河东兵的把控?”
他走到妙元面前站定,俯身贴近她的脸颊,居高临下,不疾不徐:“不过是损失一个新妇而已——您是否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
妙元脸色一白。
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心里建设,但面对顾舟这般直白的嘲笑和羞辱时,她的情绪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调动起来,心口都有些抽痛。
“你放肆——”妙元颤声抬手,挥出去的巴掌还没落下,就被顾舟一下子攥住了手腕。
“殿下,”顾舟温柔地笑了笑,“臣这张脸待会儿还要去面圣,可不像七年前,能由着您心意糟蹋了。”
-
“顾郎君。”
仆役为顾舟递上一个干净的帕子,目光落在他左边脸颊上那道鲜红渗血的口子。
那是方才——逃出公主府的顾郎君,在被公主府的武卫追逃时,不慎被尖锐的石子划伤的。
仆役眼神中蕴含着深深的担忧:“您快些擦一擦,免得一会儿面见公主,被瞧见了。”
顾舟面无表情,没有接那方帕子,也没有理会仆役的话。
他只是在心中慢慢地想,若是琼华公主果真因为这么一道脸上的伤痕嫌弃他,赶他出公主府,那才是好事。
于是他什么都没有收拾,就连衣袍、手臂上因为慌忙而沾染的尘埃都没有拭去。
没过多久,琼华公主就来了。
她推开房门,房外的日光便直愣愣地朝顾舟照了过来。
顾舟出逃时还是凌晨,现在已天光大亮。
妙元眼风逡巡四周,很快就随着日光落在了顾舟的面颊上。
然后,她便看到了顾舟脸上的那道伤痕。
顾舟端坐于矮榻之上,眉目凛然,任由血珠顺着脸颊滑下。
微风透过门扉,吹动少年鬓角拂动的发丝,有一缕轻柔地贴在渗血的伤处,在清晨朦胧的光线下,更显出几分令人心窒的美。
妙元向前几步,堪堪停在顾舟身前两步的距离,垂眸凝望,呼吸滞缓。
顾舟抬眼看她。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无声对视。妙元目光灼灼,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穿透,顾舟也毫不退让,静如幽潭的眼眸中,蕴含着固执与坚定,却是对她无声的拒绝。
妙元心跳剧烈,犹如火烧。
然而她在此刻,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气愤与恼怒,激荡着在胸腔中来回刺激她的,是兴奋,是激动。
半晌,妙元语气轻柔,缓缓开口。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顾郎。
“你从公主府出逃也就罢了,怎么还给自己弄一个这么明显的伤。
“可你似乎是忘了,本朝官员选用,向来都是要仪表堂堂、五官端正之人。你破了相,难道是连自己的前途也不想要了。”
顾舟静望着她。
破相的后果他当然懂,但这不过是一个小伤,只要养好,连个疤都不会留。
对于如今被困在一方宅院,连会试都不能参加的顾舟来说,皮相是他最不看重的东西。
反而是他的累赘。
顾舟放任了这个伤口,和自己身上的脏污。
他想等琼华公主发怒,等她嫌弃自己,但他想也没想到,妙元说着说着,竟弯唇笑了起来。
“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为这微不足道的伤,便不喜欢你了,放你离开公主府吗?”
妙元挪动步子,走到顾舟身旁,她慢慢地提起裙摆,单腿跪立在矮榻上,俯身贴近顾舟的面颊。
仆婢退散时,不忘带上房门,让满室归于寂静。
妙元便在顾舟因她靠近而变得紧张、警惕的目光中,飞快地用唇贴上那渗血的伤处,轻轻地舔了一下。
轰得一声,顾舟大脑被炸得七零八落,待他反应过来想推开妙元,她却已经身姿灵活地后撤一步,避开了他的动作。
顾舟好不容易冷静、坚定下来的心,再次被搅合成一滩碎泥,凌乱而疼痛。
妙元眨眨眼睛:“不会的,顾郎。”
妙元是在晨起时,得知顾舟离开公主府,未及梳妆,立即就赶过来了。
她唇瓣微张,因未施粉黛,唇色也有些粉白寡淡。但刚刚她触碰到顾舟的伤处,那上面便沾染了一丝鲜红的血珠,正涂在唇峰中央,为她那清丽的眉眼平添几分娇艳之意。
顾舟看见了。
妙元弯起唇角,眼睛紧盯着他,仿佛被蛊惑般,又舔了一下那丝血迹。
顾舟倏地转过头,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耳根处染上绯红。
妙元眸光潋滟,声调婉转。
“你有没有听说过,美人在骨不在皮。
“对于俊俏的郎君也是一样。”
妙元再次俯身贴近他。
有云层飘过天空,挡住了清晨明亮的光线,室内突然昏暗起来。
妙元看到他的眼睛,晶亮如星,让人不由自主地贴近,将那星芒一点点覆盖。
“顾郎,春游宴那日,我第一天见你,你被地痞打昏,躺在泥污里,浑身狼狈,却难掩俊美相貌,那时我就很心痒,想要像现在这样贴近你了。”
顾舟被她贴得不住后仰,终于控制不住,倒在榻上。
而妙元顺势上前,俯身贴住,手指抚上他冰冷如玉的面颊,缓缓从伤处划过,带动顾舟的身体,涌起一阵颤栗。
“顾郎如此相貌气度,令人神往,而一副完美的皮囊,在此中不过是占了十分之一。”
昏暗中,人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妙元目光闪烁,为心间的雀跃,为她遇到了一个这般令人着迷的郎君。
“完美无暇自然是好。世人似乎也总是喜欢洁白无瑕的美玉,我不一样,我喜欢美玉,但我更喜欢看到美玉蒙尘,被打碎,滚在泥污里,由我亲手把它捧起,擦拭,粘合。”
“顾郎……”妙元依赖地趴在顾舟僵直的身体上,唇瓣贴住他颊侧凝固的血迹,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一般,极轻地含咬。
感受到那伤口再次裂开,有新鲜的血液涌入唇角,妙元弯眸含笑,声如银铃:“你不知道你这副受伤的模样,有多好看……我更喜欢了。”
顾舟闭上了眼。
他开始不再反抗,因为反抗也无用。
他任由少女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身体,灵活地在他身上胡作非为。他感受到面颊上传来隐隐的刺痛感,但不及他心中灼痛的万分之一。
妙元将那伤口完全舔开,就停住了所有动作。
她伏在他的身上,眼眸清亮,细细凝望。
“不管顾郎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顾郎。所以,不要再想着离开我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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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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