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高兴自己这生下来便遭到无数冷眼的贱命有了用武之地。
野狼扑了过去,一口咬在他的臂上,鲜血不受控般汩汩涌出,少年冷哼一声。
鲜血激发出了狼的兽性,野狼杀红了眼,开始疯了般撕咬。
身上传来剧痛,谢时荣神志清明的看着那狼一口一口的撕咬着自己,咬紧牙关,竟是强咽下了所有声响。
“没事了。”
月光寡白,映着地上人的脸,凌厉的五官愈发分明,左臂的伤口鲜血淋漓,他薄唇勾起,苍白的脸诡异的漂亮。
旷野里响起微不可闻的喃语。
“没事了,殿下。”
... ...
意识渐渐模糊,黑暗中一抹白飘来闪去,他注意到那野狼身上的箭羽。
那是,年季华的箭。
愤怒的公狼贪婪地啖着单薄瘦削的少年人身上的血肉,忽而一阵剧痛传来。
“嗷呜。”
身上的箭被拔了出来,下一秒又插回了它的身上。
一箭封喉。
公主没能射中的要害,谢时荣插了进去。
身上的狼没了生息,谢时荣将那只箭重新拔了出来,温热的血溅在了脸上。
血,到处都是血,它们交缠着四处横流,分不清哪些是狼的血,那些又是他身上流出的血。
骨节分明的手救命稻草般抓着那只箭,用力攥紧,小心翼翼的藏在了浸满血的衣襟下。
胸膛之下,一颗心鼓动着。
血如同流不完似的,谢时荣没了力气,他冷得厉害,恍然间又看见了那个女人的脸。
“你为什么不去死。”
她一遍遍问他。这一年来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她。
这情景太过熟悉,以至于让他想起了许多事。
“我既救了你的命,下半辈子都得陪着我... ...”
“我的驸马。”
恍然间沉香木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还有黏腻腻的桂花牛乳糕的甜香。
他的眼底浮出公主朱红的裙色,想起日日送来的糕点,簇新的秋衣,搽伤口的膏药。
想起落水的秋日池塘,雨夜撑起的伞。
想起两人初见,公主的那句。
“我就想要他。”
少年人摇摇晃晃爬了起来。
他舍不得死了。
————
林场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二场雨。
林场出现了头件的大事,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四公主不见了。
君王震怒,秋猎终止,当即派遣所有的人手出动搜寻公主下落。
... ...
宋云和心中焦急,一个下午,整个猎场几乎被她寻遍,始终不见年季华的身影。
想起今晨在年季华帐外看到的那一滩暗紫色的凝固的血,一个凄然的,毛骨悚然的念头爬上心头,她强制自己不要去想,却抑制不住的想到。
这猎场时有野兽出没,莫不是... ...
“不会的,不会的... ...”
她喃喃念着,忽见不远处的地平线处出现了一匹马,正一瘸一拐的朝林场跑来。
红棕色的油亮的皮毛,健美流畅的体型。
那是赤焰。
宋云和跑了过去。
“这马腿上的伤口像是被野兽撕咬。”兽医替赤焰包扎好了伤口摸着胡子道。
“可马场守卫森严,一般的野狼也不会擅闯到那种地方,姑娘是在何处发现的它。”
“不在马场,是方才见它从外边... ...”
忽然,云和愣住了,她想起昨天年季华对这马表现出的浓厚兴趣... ...
“你是不是知道公主在哪?”
赤焰仰起头长嘶一声,随后冲了出去,几步后又停了下来,回头用前蹄示意着宋云和。
宋云和大喜,回头对着一众侍卫道:
“快跟上它”
... ...
众人终于在一块巨石后发现了意识有些模糊的年季华和一只巨大的野狼的尸体。
见到宋云和的第一眼,年季华艰难的强撑着睁开了眼。
宋家姑娘抱着她又哭又笑,真叫人喘不过起来,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气若游丝:
“云和,快去救人。”
“救什么人?怎么救,她在哪儿,是男是女,现下在何方?”
没有应答,宋云和低头一看,年季华已晕了过去。
“殿下。”
她轻唤一声,将人送上了小轿。
“快传太医。”
随后找来了小喜子。
“召集所有人手,在这附近,寻人”
“寻什么人?”小喜子一颗心都悬在那顶小轿上了,这野狼如此凶猛可怖,不知殿下伤势如何。
“我也不知。”
年季华没说啊。
“寻便是了。”
飘绵望着帘外挂成线的雨幕,在帐内焦急踱步,一觉醒来,自家公子不知去了何处。
他将整个猎场寻遍了,都没见人的身影。
直到日暮西山,终于沉不住气去请了侍卫长。
“我家公子不见了,请你们派出几个人手去寻一寻吧。”
侍卫长不耐烦的将人推开。
“走走走,你们公子是什么人,我们还有公务在身。”
若是平日里走失还是帮他们寻上一寻,可今日所有的侍卫都在寻找公主,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又要他们寻一个不知何等面容的人。
公主失踪本是他们失职,将人寻到或能将功补过,若是连人都寻不到... ...
侍卫长自顾不暇,哪有精力能帮他寻人。
飘绵失魂落魄的走回帐中,眼见着太阳一点点西沉,只能盼着公子早些回来。
这里是猎场,太阳落了山,便容易有野兽出没。
忽而帐外有声响传来,飘绵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去开了门。
看清来人,哭了出来。
“公子。”
单见门外站着一个瘦削的男子,满身脏污血渍污痕,身上尽是抓咬痕迹,如同一只海上历经了暴风雨的孤帆,破破烂烂,支撑着门框才不至于倒下。
血迹点点滴滴,一直蜿蜒到他的脚下。
难以想象他是如何撑着这样一副躯体一步一步走来的。
下一秒,门外的人咚一声倒地,骨头碰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飘绵慌了神,手忙脚乱的去扶他,眼泪连珠儿似的往下掉:“大夫,我去寻大夫。”
... ...
“救救我们家公子。”
飘绵敲响了一个乡野大夫的房门,又悲又急。
有经验的太医都被帝后召到了公主帐中,林场又在郊外,他一连跑了数里,方找到这么一个乡野大夫的医馆。
“求大夫救救我们家公子。”
他一下又一下的敲着,却迟迟不见开门。
“为什么,为什么。”
想到那个满身是血的人,飘绵的泪止不住。
眼泪倒灌进鼻腔,连舌尖都漫上咸涩苦意。
“好苦啊,怎么会这么苦,他们公子的命好苦啊。”
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从里边走出一个垂髫小童。
飘绵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起身。
却见那小童打了个哈欠,道:
“师父今天到莲花村看诊去了,今晚是不会回来的,不管你有什么事,都请明天过了晌午再来吧。”
“晌午,晌午... ...”
飘绵失魂落魄: “公子不知还能不能撑到晌午。”
“莲花村在哪儿?”
小童指了一个方向:“诺,朝这边走差不多十里,村口有一颗大榕树的便是了,不过山遥路远,眼见着就要天黑了,这道路可不好走。”
他话未落,便见飘绵已经跑了出去。
那小童摇了摇头,关上了门。
一路跑了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了那小童口中所说的大榕树,飘绵看了一眼脚下渗血的鞋子,跌跌撞撞的跑进了村。
敲开了第一户农户家的门。
走出门的农户见到嘴唇干裂的飘绵,满脸泪痕的飘绵,唬了一跳,给他端来一碗水,又问他做什么。
飘绵连水也来不及喝,只道:
“不知这村里哪户人家请了大夫。”
那大婶儿愣了一下,却摇了摇头。
旁边一个小娘子走了过来:
“大嫂莫不是忘了,今早儿村东头那家的小媳妇临盆,好像是大出血,娃娃生下来便没了,她家里人着急忙慌的请了大夫来看不是。”
那大婶儿道:
“是了是了,今个儿农忙,我给忘了。”
“后来怎么了,可怜的人儿哟,菩萨保佑那闺女儿没事。玲花你准备一筐子鸡蛋,改天给她送去补补身子。”
“那大夫看,说出了好多血,怕是不好了。下午跟那找来的大夫赶了驴车上城里医馆去了。”
“城里?”
飘绵站了起来。
“城里离这里多远。”
“那远着哩,得有个二三十罢。”
“二三十里。”飘绵闻言复述了一遍,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唉。”
大婶儿看着哪个年轻人落魄的背影。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飘绵的泪都流干了。
他一步一步地往营帐处走,渐渐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最后没命的跑了起来。
死对他们公子来说好像也是一种解脱。
他要回去见公子最后一面。
... ...
年季华终于醒了,一睁眼,便见到了眼睛肿成核桃的宋云和。
见她醒来,床边的女子破涕为笑。
“殿下可算醒了,你真要将我担心死了。”
宋云和一把抱住年季华,她有好多好多话要问。
为什么年季华会突然三更离开猎场,又是如何遇到的野狼,她说的救人又是什么意思... ...
可想了半天,最后只说出一句,你没事便好。
年季华笑笑,一低头,看见自己被裹成粽子的脚。
“院判说了,殿下的腿严重扭伤,多处擦伤,近几月都不要下地,伤口也尽量不要碰水。”
她想起了什么。对着宋云和道:
“人找到了没有?”
云和一愣。
年季华只说寻人,却没有将半点特征,这人海茫茫,要到哪里去寻。
“你倒是说说要找什么人,多高多重,是男是女,穿什么颜色的衣裳,要到哪里去寻?”
年季华愣住,这些,她全然不知。
夜太深太黑,她只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影。
如天神降临,救了她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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