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句话，赫飞就后悔了。看到陈蒋离开的背影，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冷静下来想，陈蒋就像一个小孩子，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和他们在女生面前平板支撑、掰手腕、拉绳子没有本质区别。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没人吭声。贾岚瞥了眼吕骁，很小声的问，“林竞文是谁？”
“一个变态。”吕骁说。
“难怪。”姑娘哦着点头。
又在房间里收拾了一阵，几个人带着姑娘们去食堂吃饭。落座后，吕骁带着人去窗口打饭，赫飞望着食堂的门口发呆。不多时，小胖独自出现了。
他带着失望的语气问，“陈蒋呢？”
小胖放下背包说，“Jason请郑洋吃饭，把陈蒋和李剑也带上了。”
“哦。”
他是想道歉的，可炸药包一点就着，没给他机会，还跑去和李剑吃大餐，他赌着气把对话框里“我错了”三个字删掉。
吕骁打好饭，放在他面前，赫飞有一搭无一搭的戳着餐盘。
孙晓雨最先发现异常，凑到吕骁身边小声问，“陈蒋师兄没来吃饭？我觉得他刚才好像生气了。”
她晃着俏皮的马尾辫，对赫飞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你们两个有种情侣吵架的感觉。”
吕骁连忙制止她的揣测，“别胡说八道。”
“没乱说。”孙晓雨继续道，“你们没遇过渣男不知道，渣男最喜欢在兄弟面前炫耀自己女朋友听话，随便一摇铃铛，人就来了。还喜欢当着兄弟面训斥女朋友，彰显自己地位高，有面子。”
赫飞一口饮料噎在喉咙，耳朵尖都红了。
“师兄你没事吧。”贾岚猛拍他的后背，打棒球的姑娘手劲都大，赫飞觉得胸腔都快震碎了。
一分钟后，他拿出手机，不假思索的连发了好几条微信。
赫飞：我错了。
赫飞：【铃铛图片】。
赫飞：我送你一个铃铛，你随便摇，你摇一下，我跑一圈。
赫飞：绝不喊累。
赫飞：我真错了。
但聊天框始终没蹦出回复，他自暴自弃，把手机扣在桌子上。
孙晓雨还在继续八卦，“陈蒋师兄生气的表情和蒋教练特别像，蒋教练和男朋友闹别扭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
赫飞的手停顿住，倏地抬起头，“蒋琳有男朋友？”
没心没肺的孙晓雨笑着说，“就是郑指导，他们两个在一起很久了。”
八卦教练的私生活是大忌，贾岚用胳膊肘顶她，“别乱说。”
“这怎么是乱说呢，”孙晓雨放下筷子，“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对了，李剑师兄也知道，再说两个人都是单身，恋爱也不犯法。”
“我靠？”吕骁瞪大眼睛，“陈蒋18岁，他妈至少也40多了吧，郑洋最多也就30出头，这年龄差，不敢想啊。”
孙晓雨神秘的比出两根手指，“差11岁。”
小胖一直闷头干饭，嘴巴塞满东西，呜呜囔囔说着话，“陈蒋知道吗？”
饭桌上安静一秒。
孙晓雨摆出一副很了解的样子，“肯定知道吧，听说蒋教练的前夫早都再婚了，还生了三个儿子，她只是找了个男朋友，师兄不会太在意。”
不在意吗？
陈蒋难过时总喊着要回家，住了五年的俱乐部不是家，陈世远的房子不是家，那他口中的家是哪里？是有妈妈那个地方，是他记忆里长到13岁那个地方。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赫飞断定，陈蒋不知道郑洋和他母亲的关系，否则不会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毫无反应，也不会见面时那么平淡。
他很后悔刚刚吼了陈蒋，一个遍体鳞伤的孩子应该被拥抱，不是指责。
小胖将信将疑的说，“不会是场鸿门宴吧，逼着认后爹去了。”
话音刚落，鸡腿塞进嘴里，赫飞瞪了他一眼，说，“吃饭。”
-
包间里气氛热络，多数时候是Jason和郑洋在聊天，间隙李剑也能插上几句，陈蒋在这种场合从来不主动，偶尔被点到名，会顺势迎合。
一顿饭下来，陈蒋听了不少八卦，比如第一次参加亚运会时郑洋只有18岁，集训时每天被Jason这群老油条欺负，不是去捡球，就是洗队服。
Jason 大口吃着肉，“我们不欺负你，怎么会有女队员心生怜悯，爱慕你呢。”
郑洋笑着说，“最后还不是被你拐跑了。”
比如李剑以前在汽修店打工，手艺超群，俱乐部的电路和设备坏了，都是他修好的，还把一辆五菱宏光改成了星空顶的露营车，学员们经常开着去踏青。
郑洋指着李剑说，“我第一次见这臭小子时，跟拍电影一样，他穿着一件黑色紧身皮衣，骑了一辆黑红相间的摩托车，后面还跟了几个小弟。”
陈蒋傻笑着看消息，脑补出一张暴力美学的画面。
又比如郑洋原本可以去美国打球，继续职业生涯，却选择留在国内，和蒋琳一起创办青少年棒球俱乐部。
多数时间在低头看手机，遇到感兴趣的话题，陈蒋倏地抬起头问郑洋，“怎么才能去美国打球？”
单方面找话题，变成有来有回，郑洋很兴奋，喝光杯子里最后一口酒问，“你想去美国？”
“随便问问。”
“没听蒋琳说过，这次精英赛会来很多职业球探，你只要好好表现，就有可能被美国大学或者小联盟的职业队选中。”
“哦。”陈蒋美滋滋的点点头。
郑洋继续主动示好，“陈蒋，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想去哪个队？我帮你推荐一下。”
陈蒋低着头打字，惜字如金，“没想好。”
郑洋又倒满一杯啤酒，问，“你在这边生活的怎么样？交没交女朋友？”
“没有。”
郑洋这人爱装大，总在陈蒋面前摆出一副长辈姿态，他越反感，这货越不依不饶，现在又追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用你管！
陈蒋极不耐烦，敷衍道，“蒋琳女士那样的。”
郑洋再次喝光杯中酒，借着酒劲搂过陈蒋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咱爷俩一样。”
什么意思？
陈蒋有些纳闷，十几岁的男生喜欢装大辈，喜欢自称老子，“我是你爹”这样的话更是天天挂在嘴边，没什么稀奇。但三十多岁，满大街认儿子，的确不常见。
有些话最怕一语成谶。陈蒋记事起就没见过亲爹，长到十岁第一次见陈世远，亲爹看他挑蛋糕里的葡萄干时，也说了一句“咱爷俩一样。”
这话像是有魔力，让他一边想靠近一边又很排斥。
陈蒋想逃离一会，恰好赫飞的电话进来，他拿着手机走出包间。
李剑后脚跟出来，挂断电话，搂着肩膀说，“走，陪我抽根烟去。”
外面是车水马龙的街区，屏蔽周围的喧嚣，陈蒋努力在脑袋里拼凑细节。
郑洋的手表，视频里见蒋琳带过，应该是情侣款；
那件银色的训练外套，他原以为就是一件破工作服；
郑洋球帽的内檐用圆珠笔标着JL;
还有......
我去，他不敢想了，感觉自己像个变态。
那李剑会不会早就知道？
他偏头盯着李剑看，对方被看毛了，故意避开视线，吐了个烟圈。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怎么还冲我来了。”李剑猛抽了几口，掐灭烟头，转身要溜走。
陈蒋勒着他脖子，用下巴指了指街对面说，“你看看，这就是放假那次，我们偶遇的地方，你当时说蒋琳是你的伯乐，引你入行，其实你师傅是郑洋，你早知道我的底细，故意接近我，对不对？”
“诶，你别污蔑我，我是单纯的喜欢和你一起玩。”李剑甩开肩上的手臂。
“你说，我妈和郑洋是什么关系？”陈蒋问。
李剑为少年的执着叹了口气，平静讲述自己的经历，“陈蒋，技校一毕业，我就离开家，出来打工，十几岁带着8岁的弟弟，别人都觉得他是我的拖累，只有我知道，需要人陪的是我，是我离不开他。”
“一个人闯荡很难，有个人愿意陪着你，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挺好。”
“就像你在俱乐部需要好朋友小凯，在集训营需要赫飞帮你守住身后，以后还没准和我一起......”李剑停顿一下，“是一个道理，不能因为她是你妈，就必须永远一个人过，为你守着。”
“而且你都18岁了。”
......
李剑和他说了好多，再回到包间时，陈蒋似乎接受了郑洋的新身份，没有太多的挣扎，小时侯父母离了婚，他和蒋琳长到13岁，又和陈世远学到18岁，如果非要比较，他的确和母亲更亲一些。
可他终究要长大，要去过自己的人生，能陪蒋琳的，只有她的战友。
只是这个战友，看起来不太靠谱而已。
接受归接受，少年人嘴上永远不服输。陈蒋回到座位上，搂着郑洋的肩膀，端起酒杯说，“哥，我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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