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陈晨特意跑来客房，一是帮她整理备品，二是按捺不住八卦之心。
“我说什么来着？”她拿着圆珠笔，却没有落在该落的地方，而是指向半空，像一个尽职的授课老师，力求把本课的重点交代清楚。
“季淮林来找叶小姐道歉了，看他的样子，绝对是真爱，这下热闹喽，他后妈明显和女朋友不对付，你猜他会怎么选？”
裴疏雨专心清点沐浴产品，樱花香味太过浓郁，她揉了揉鼻子，心想，这也太像亲妈和老婆掉河里了他选择救谁的无聊问题了。
她觉得，他谁都不会救。
不过嘴上不会这么说，她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不知道，我又不认识他。”
陈晨盘腿大坐，扔着活不干，全副身心投入到分析上：“我猜啊，他会选咱们叶小姐，毕竟那个是后妈，我接触过几次，说实话，挺刻薄的。”
裴疏雨：“叶菁菁也没善良到哪去啊。”
“势均力敌才有意思呢。”陈晨托着下巴星星眼，“也是不懂季家二少了，有那么帅气的外表，进娱乐圈多好，现在完了，被两只母老虎盯上了。”
裴疏雨奇怪地看她一眼，嗯，这花痴的表情不像作假。
“你不会在心疼他吧？”
陈晨没有反驳，甚至叹了口气，“他要是进娱乐圈，我就去给他当粉头，凭他那张脸，最多两年就火出圈。”
裴疏雨拍了拍手，指着远处的纸箱，“牙膏递我。”
陈晨吭哧吭哧帮她拉过来，不死心地说：“你不信啊？”
“信～”她徒手撕开箱子上的胶带，无力吐槽：“你天天上十个小时班不累啊？都下班了，还有精力跑来找我八卦。”
“……”
这话直扎陈晨心口，她做重伤状，气若游丝，“我没有男朋友，下班了也是自己回出租屋躺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哪像你…”她掰着手指头，“年轻漂亮，留学归来，入职直接当经理，还有个帅哥男朋友。”
裴疏雨停下手里的活，愣愣地抬起头，不敢相信，“你…不会在羡慕我吧？”
陈晨大方承认：“是啊，其他的倒还好，主要羡慕你有个温柔帅气的男朋友，真的，快点结婚吧，我要当伴娘，接个捧花啥的…”
两人的聊天太过投入，忽略了停在门口的脚步声。
走廊只开着壁灯，昏黄的灯光把人影照得老长，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浓烈的香水味却率先窜进裴疏雨的鼻子里。
很熟悉，很恐惧。
身体瞬间做出反应，她马上站起身。陈晨背对着门，动作慢了半拍，她收起兴高采烈的畅想，低眉顺眼地喊了一声叶小姐。
裴疏雨深呼吸，做好心里建设后，笑着说：“菁菁，这么晚了，是准备住客房还是？”
叶菁菁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男朋友了？”
裴疏雨不知道她听到多少，想着这件事也不是秘密，虽说是口头协议恋爱，但分手是几个月之后的事。
她点头，“嗯，有了。”
叶菁菁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陈晨，命令：“你出去。”
陈晨应了一声，临走前给了裴疏雨一个保重的眼神，并贴心地把门关好。
房间只开了壁灯，光有些暗，沙发边的地毯上堆着没整理完的备品，叶菁低头，用力踢了一脚。
裴疏雨余光一扫，全乱了，两个小时白干。
叶菁菁走到沙发边坐下，单薄的身子靠着软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抬头看她，“说说吧。”
裴疏雨愣住，“说什么？”
一声轻笑，她懒得开口似的，只吐出三个字，“男朋友。”
其实，裴疏雨早就猜到她的意思，只是在装傻，她企图以这种方式蒙混过去，可惜失败了。
从小她就知道，面对叶菁菁的提问，必须诚实。
“相亲认识的，我爸妈朋友家的孩子，比我大一岁。”
叶菁菁歪头看她，“二十四？”
“嗯。”
“和淮林同岁啊，你又和我同岁。”
不知道这个巧合怎么就触到了叶菁菁的点，她收起冷漠审问，突然感兴趣，“谈恋爱了怎么没和我说？”
裴疏雨稳住心神，老老实实回答：“刚确定关系，还不到三天。”
“哦～什么时候结婚？”
“不知道。”
叶菁菁歪着头，一个想法在心里初具雏形。
昨晚被季家二太太阴阳，生了一肚子气，本想放弃这段恋情，没想到今天季淮林跑来给她道歉，刚说了一句对不起，她马上就原谅了。
看来，自己比想象的爱他。
既然爱他，一定会结婚，季二太太不同意又能怎样，一个小三上位的后妈，有什么资格插手继子的婚事。
这么一想，叶菁菁突然觉得，前路无比光明。
就算所有人都不同意，她也愿意，和季淮林至少还有爱情，如果听父母的安排嫁给李明玺，那可真就是一颗棋子了。
她这样的性格，怎么甘心被安排？
“裴疏雨。”
“在。”
叶菁菁支着下巴，在心里铺建未来的路，这条路铺满鲜花，充满掌声，当然，不能没有裴疏雨。
她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你和你男朋友的恋爱进展，一定要主动和我报备哦。”
裴疏雨抬起头，看到叶菁菁笑容明媚的脸，突然觉得喘不过气，那条缠在身上无形的枷锁，收得更紧了。
她攥紧拳头，指甲扎进掌心也不觉得痛，声音微弱地反问：“为什么？”
叶菁菁觉得很有意思，她喜欢这样明知故问的裴疏雨，必须听到准确的回答，然后再清醒的死心。
慢条斯理的说：“我和淮林会很快结婚，我希望你也一样。”
“当然，我不会插手你结婚的日期，我想要的是…”她的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眼神晶亮，“我们同时怀孕。”
裴疏雨瞪大眼睛。
叶菁菁享受她的惊骇，越说越开心，“你想啊，如果我怀孕了，孩子生下来，一定很孤单。”
“所以，我计划婚后的蜜月期，你避孕，等我想要孩子时，你备孕，这样就有很大的几率同时怀孕。”
“我们最好都生女儿，她们会和我们一样，从小一起长大。”
叶菁菁弯起唇角，一脸期待地看裴疏雨，“怎么样？”
裴疏雨仿佛被冷水浇头，就算没有镜子，她也知道此刻的自己脸色一定很苍白，叶菁菁说得越开心，她就越恐惧。
短短十几秒，工装已经被冷汗濡湿。
没有强硬的资格，更不敢反驳，她能说什么呢，就算抗拒，也要摆出弱者的姿态，这就是依附的代价。
从妈妈手里接过苦力棒，刚上跑道，就要交给还没出世的孩子，她的记忆清晰又深刻，早已厌倦，做梦都想摆脱。
难道，这苦也要循环，世世代代没有尽头吗？
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活着没意思，连气息也变得微弱，“这…不是我能做主的。”
叶菁菁罕见的情绪稳定，耐心也充足，“那谁能做主？你男朋友？”
她慢慢靠近，伸出手，精致的甲片刮过裴疏雨的侧脸，循循善诱：“不用担心，你男朋友也是和你差不多的穷光蛋吧？我去找他，和他说会负责孩子的一切，从幼儿园开始，上最好学校，如果我心情好，还会送出去留学，怎么样？你觉得他会不会答应？”
裴疏雨面不改色，内心正轰然倒塌，叶菁菁轻描淡写说出的这些话，每个字都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直白又强硬的拒绝：“我不想，他也不会答应。”
叶菁菁愣了一下，像看到什么稀奇物种一样，盯着她的脸。兴奋被冰冷替代，眼底也没有温度，像极了冷血动物。
她面无表情，“你确定？”
裴疏雨眼神坚定，一字一句：“我确定。”
＊
下雨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门上，裴疏雨用力推开，把身体扔进密不透风的雨幕里。
湿冷的雨顺着发丝和脸颊往下滴，消失在湿透的衬衫布料上，几个呼吸间，她浑身湿透。
没有换衣服，工装是轻薄的布料，湿了之后变成半透明，她无暇顾及，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回家。
旧楼，顶层，楼道的空气里泛着雨季的霉味。
她踩着楼梯，衣服的水顺着大腿滑到鞋底，在水泥台阶上，由深到浅，印下边缘清晰的脚印。
钥匙忘记拿，她敲门。
最近叶先生和太太去了外省，爸爸是司机，也随他们过去了，家里没人，索性给佣人保姆放了假。
李颖开的门。
她扎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见女儿落汤鸡一样回来，哎呦一声，把她拉进屋。
几步走到洗手间拿毛巾，边帮她擦头发边唠叨：“傻啊你，下这么大的雨怎么不打伞，实在不行等雨停再回呗，脑袋不转弯呢…”
雨水被毛巾吸收，眼泪却源源不绝，李颖擦到一半才发现她在哭，急声问：“这是怎么了？”
她上下打量，衣服没换，穿着衬衫短裙，包也没背，心里咯噔一下，“碰到抢劫的了？”
裴疏雨只是哭。
短短几分钟的对峙用光了她所有力气，叶菁菁临走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有意思。”
她也在那一刻意识到，维持多年的平衡被自己亲手打破，以后的日子，就算忍耐，讨好，也不会有安稳日子过了。
想了一路，也哭了一路，她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
李颖见她只知道哭，气得给她一巴掌，“说话啊！让人抢了就去报警，满大街都是监控，跑不了他！”
裴疏雨摇头，红着眼问：“妈，当…当初，是不是叶太太逼你和她一起怀孕的？”
李颖愣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挖了挖耳朵，“你说什么？”
裴疏雨用力压下抽泣，“我说…我和叶菁菁同年同月出生，是不是为了让她不孤单，我才出生的。”
“…你让雨浇傻了，说什么胡话呢？”
“我…我问你，你说实话！”
李颖瞪了她一眼，猜到可能是菁菁跑去让她不痛快了，但这能怎么办呢？她的身份，注定不能给女儿撑腰，去争个谁对谁错。
厨房那边传来细细的糊味，猛地想起厨房的火还开着，她起锅铲就要走。
裴疏雨不让。
她抓住围裙的系带，神经一样执拗，“为什么不说，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生我就是为了给叶菁菁解闷的！”
李颖这下真生气了，她瞪眼，嗓门老大，“生都生了，也活了二十多年，怎么还像小时候似的，争论这些有的没的。”
裴疏雨心痛到无法呼吸，满腹委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厨房的锅糊透了，呛人的烟在客厅里弥漫。
李颖急忙跑去厨房关火，处理完之后再出来，门口已经没人了。
更新时间定在下午五点
如果五点没更就是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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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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