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疏雨倚在电梯一角,手指打圈揉着太阳穴。
昨晚的雨下到今天早上,她冲着窗口睡,着了凉,起床时头昏脑涨,虽然第一时间吃了药,可症状并没有减轻。
电梯门开,陈晨见到她,眼前一亮,跳过来搂住裴疏雨的胳膊。
“好几天没看到你了呢~”
裴疏雨不习惯这样的亲密接触,不自然地躲了一下,可惜陈晨没意会到,她只能僵硬地笑了笑。
“唔,太太生日结束之后,我留在那边收尾,忙了两天。”
陈晨哦了一声。
电梯在二楼停住,陈晨丝滑地松开她的胳膊,规矩站好,结果门外空荡荡,两人同时放松。
陈晨突然想到,“欸,对了,我刚才在餐厅里看到季太太,她戴着个贼夸张的钻戒,是你选的款吧?”
裴疏雨点头。
那天,她纠结了很久,最终决定放弃手表,去挑了一个钻戒,这枚钻戒淹没在其他的回礼中,并不显眼。
电梯到达一楼,叮的一声,对话中的主角出现在眼前。
陈晨瞬间转变成服务模式,她虚挡着门,笑着说:“季太太,您是要去顶楼的健身房吗?”
季太太身材苗条,穿着紧身连衣裙,一头栗色大波浪,鼻梁上架着一副超大墨镜,看不清五官。
她扬着下巴走进来,懒懒地“嗯”了一声。
裴疏雨微微颔首,走出电梯后,按下关门键。
离开之前,她听到门缝里传出陈晨的声音:“季太太,您这个钻戒就是她……”
*
乌云散去,午饭后,天晴了。
裴疏雨的头疼一直持续到下午,吃了两次药,脑子还是不清醒,甚至在电梯里忘记按楼层,一路上到顶楼。
顶楼是贵宾健身馆,器械和泳池一应俱全,这边不是裴疏雨的工作区域,她重新按下“3”层。
脚步声由远至近,她低着头,让出空间,视线里出现一双大红色高跟鞋。
女人的声音懒懒的,却是命令:“按一楼。”
是季太太。
空间密闭,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香水味,裴疏雨头疼加重,太阳穴也突突跳。她的沉默令季太太意外,竟主动伸出一只手,晃了晃大颗的钻戒。
“听说,这是你选的?”
裴疏雨强撑着精神,抬头,看着墨镜里自己的倒影,礼貌回复:“不是,生日的回礼都是叶太太亲自准备的。”
季太太一声冷笑,“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用说场面话,如果是她准备,我今天戴的会是一个绿油油的丑表。”
裴疏雨双手合在小腹前,标准的服务人员站姿,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季太太喜欢就好。”
季太太很满意,她认真欣赏手指上的闪亮钻戒,心情好了,自然收起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
她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女孩,一副傻呆呆的样子,应该是误打误撞。
手伸进包里,掏出一根口红,用施舍的语气说:“你眼光还算不错,拿着吧,这是限量款。”
裴疏雨故作惊喜,连连道谢。
三楼到了。
她走出电梯,口红躺在掌心,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慢慢拧开,有明显的使用痕迹,膏体只剩三分之一。
合上盖子,随手扔进垃圾桶。
浑浑噩噩的一天终于过去,她在下班之前接到爸爸的电话,他说等会儿出去吃个饭,问她用不用回家换身衣服。
裴疏雨坐在换衣间里,西裤刚褪到小腿。
就算头脑再不清醒,也能听懂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她心情突然不好,“是相亲吧?为什么,我才二十三岁。”
电话那端沉默几秒,传来被戳穿后的尬笑,“嗨呀,相什么亲,是你周叔约咱们一家出来,就随便吃顿饭。”
*
聚会定在一家生意很好的湘菜馆,二楼包房,周家三口先到了。
裴疏雨满脸写着不情愿,进门之前,脚底一滑,指着走廊尽头说:“你们先进去吧,我去一下洗手间。”
李颖瞪了她一眼,“就你事儿多,快点!”
打着聚会的名义相亲这种事,裴疏雨本就抗拒,她在洗手间里磨磨蹭蹭,越心烦头越痛,她从包里拿出止疼药,吃了两粒。
进包房时菜已经上一半了。
坐在右侧的一家三口,是完全陌生的脸,裴疏雨接收到裴勇示意的眼神,礼貌地打招呼:“周叔叔,周阿姨。”
中年夫妻都露出和蔼的笑。
周阿姨皮肤白皙,身材微胖,一头卷发,看起来很有亲和力。
她眼神一亮:“哎呦,真是女大十八变,多少年没见了,我上次见你还是…”她的手和桌子平行,约莫着,“这么高,好像在幼儿园呢。”
周叔叔附和:“可不,那时候和咱家周岩天天手牵手上学,在幼儿园睡午觉床都必须挨在一起呢。”
裴疏雨尴尬地笑了一下。
却意外的,和旁边一直安静的男主角对上视线。
都是同龄人,是主动还是被迫,只需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
她不那么紧绷了。
长辈聊天,总要说起旧事,最初还是带有目地性的牵线,直到三杯酒下肚,话题直接跑偏到国际局势上。
裴疏雨握着筷子,从进来到现在半个多小时,她一口东西没吃。
因为胃疼。
她攥紧拳头,用力抵着胃,原来痛感是需要对比的,自从胃不舒服之后,她竟然感觉不到头疼了。
大人沉浸式聊天,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裴疏雨推了推旁边的李颖,小声说:“妈,我去趟洗手间。”
晚上八点,饭店客人最多的时间。
她扶着墙往前走,当痛感达到顶点时,胃里也一阵翻涌,她跑进隔间。两分钟后,看着吐出来的胶囊残骸,恍然,今天药量超了。
折腾了半天,她身心俱疲。
洗完手,出去,意外地看到周岩站在门口。
他手里拿着一杯水。
见她出来,担忧地迎上前,“看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胃不舒服?”
裴疏雨接过水,手指感受到杯子的温热,客气地说:“有点,可能是着凉了,没事儿。”
脱离长辈,周岩很明显不那么拘谨了。
他个子很高,穿着基础款的衬衫牛仔裤,身材比例很好,能看出健身痕迹,加上一张清秀干净的脸,往这一站,很引人注目。
不止模样好,心也很细,周岩看她喝光了杯子里的水,低声问:“还喝吗?我再去倒点儿。”
裴疏雨摇摇头,把空杯还给经过的服务员。
出来很久了,她准备回去,刚走一步就被一只胳膊拦住,周岩的担心实在明显,“你身体不舒服,还是早点回家休息。”
裴疏雨抬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眼底,是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关心。
她故作开朗,“没关系,他们这么多年没聚了,我不想扫兴。”
“那也不能强撑啊!”
他有些急,小跑着回包房,再出来时,手里拿着裴疏雨的外套和包,“我和叔叔阿姨打过招呼了,他们让我送你回家。”
裴疏雨心里发闷,纠结了一下,还是选择挑明,“我知道今天是相亲,但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周岩把外套递给她,极有耐心地听完后,认真地说:“我也是,还以为刚才在包房里,你已经看出我的态度了。”
裴疏雨松了口气,笑着说:“我不喜欢这种方式,觉得做普通朋友比较好。”
周岩挑了挑眉,纠正她的说法:“严格来说,我们是发小。”
“发小?哈,也行。”
“……”
裴疏雨心情愉快,和想象的截然相反,和他还算聊得来。周岩先一步出去,从兜里拿出车钥匙,按了一下,远处白色SUV车灯闪了闪。
她站在门口,雨后的空气清凉干爽,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脑清目明,折磨一天的不适竟然消失了。
周岩冲她招了招手,裴疏雨走过去的时候,突然不想回家了。
“饿吗?”她问。
周岩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湘菜馆的招牌,对她突兀的提问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们刚从饭店出来。”
“是,但是你没怎么吃东西。”裴疏雨看了看四周,“我饿了,请你吃粉怎么样?”
周岩不太赞同,“你的胃…”
“已经好了,不要啰嗦,到底要不要吃,附近有一家我经常去的,便宜量大,味道也很不错。”
她很松弛随意,像和多年老友相处,周岩点头同意,他想到填满他所有童年记忆的漂亮的女孩。
她每天都穿着昂贵的裙子,精致得像个洋娃娃,只有他知道,这个外表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女孩,性格非常强势。
什么手拉手一起走,或者午睡时挨在一起,都是她命令的,如果不听,巴掌就会落在他身上。
周岩坐在靠门的桌边,看裴疏雨熟络地和老板娘聊天。
她突然回头,正对上他的视线,以为他着急,喊了一声:“马上就好了。”
周岩笑着说:“我不急。”
晚上九点,店里不忙,裴疏雨帮老板娘端粉,顺势坐下,问他:“你平时吃这种东西吗?”
“学校周围都是这种粉啊面啊的店,偶尔吃。”
裴疏雨后知后觉想起,他是老师。
“教体育吗?”
周岩在氤氲的热气中抬起头,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裴疏雨在国外待久了,行事说话都很直白,她的目光在男人肩膀和胸口流连,觉得这种身材应该呆在操场上。
“看起来像。”
周岩耸耸肩,“就当你在夸我。可惜不是,我教化学。”
裴疏雨长长的“哦”了一声。
短暂沉默后,换他来问,“你呢,听裴叔叔说,你在酒店工作。”
“对,雾岛酒店。”
周岩惊讶,“我知道这家,消费很高的。”
裴疏雨附和了一声,突然皱起眉,“怎么回事,这种对话很像相亲,还是别问了,假装我们是拼桌的。”
周岩被她逗笑。
他有一种和外表截然相反的沉稳,顶着一张清秀的脸行老干部的作风;她这样说之后,他真把自己当拼桌的食客,专注吃粉,一句话也没说。
好感度连续增加,裴疏雨暗想,这样的人还蛮适合当老公的。
其实,在见面之前,她心里就清楚,爸妈积极推到她面前的,不一定最好,但一定适合。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小到吃穿用度,大到求学工作,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父母尽最大努力之后的最优选。
所以呢,父母觉得,和对她的付出相比,她的那些所谓风浪,只是海啸过后的余波,根本不值一提。
小店门大开着,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卡宴。
季淮林舒服地靠在椅背,垂眼看平躺在掌心的手机。
屏幕是通话页面,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来。
“季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吩咐?”
季淮林看向窗外,眼神带着一丝玩味,“把明晚的约会地点改到雾岛酒店。”
对面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雨后的夜晚,空气舒服清凉。豪车在路边停了很久很久,直到圆月当空,万籁俱静,才呼啸着离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八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