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蔷薇走出来的时候，秋日里的华京已经有了凉意，她踩着落叶往车那里走，崔戬站在一辆黑色欧陆旁，他在打电话。
巷子里空间狭小，沈蔷薇贴着墙根走的。
一个小男孩骑着自行车横冲直撞了出来，沈蔷薇正低头看着手机，她今天上午有一个拍摄，品牌方把样片也同步给了沈蔷薇本人。
她正准备从一辆停靠在路边的三轮车旁绕过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喊：“哎——让让！”
话音刚落，一辆小自行车“哐啷”一声从拐角窜出来，车轮在地上的石板缝里颠了一下，歪歪扭扭地直冲着她撞过来。
骑车的小男孩脚底一滑，手忙脚乱地按刹车，车头晃得厉害，眼看就要撞上她。
沈蔷薇心里一紧，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腕一紧，整个人被猛地拽了一下。
下一秒，她的肩膀撞上了一堵结实的胸膛，鼻尖刮过一片带着沉香的风衣布料，男人的手臂收得很稳，带着力度，将她整个人半揽进怀里。
“走路别看手机，还不长记性。”
声音低低的，透着股沉稳的磁性，在近在咫尺的耳边响起，沈蔷薇睫毛颤了颤，缓缓抬头，视线撞进崔戬墨色的眼睛里。
沈蔷薇一把推开他。
“好狗不挡道。”
男孩的家长在后面一个劲儿道歉，沈蔷薇摆了摆手，她不想说话，家长又给崔戬道歉，不一会带着小男孩离开了胡同。
胡同里马上归于平静，来风了，沈蔷薇裹紧外套往前走，突然回头看着崔戬说：“你是什么时候要买这个牛杂店？”
崔戬扭过头，他身形笔直肩宽腿长，整个人像是一道修长的影子。
“很多年了，我早就忘了。”
“你为什么骗老板娘？”
崔戬没说话。
沈蔷薇看着他没由来的怒气：“还有，你放钱在牛杂店是什么意思？我付不起钱了？让你装起阔来了？”
她接着说，似乎要把这十年的委屈都说出来。
“你要是喜欢上别人就和我说，你是不是当年网恋上洋妞了？迫不及待就去美国，你还是不了解我崔戬，我是八十岁老公出轨也会离婚的人，你以为我会拽着你不放手吗？你好好说清楚不就得了，用得着演一出虐恋情深吗？”
“你以为这么多年我还伤心呢？你也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我告诉你吧，你不是喜欢清纯女星吗？我那些小男友一溜烟排着队等我宠幸。”
崔戬听到后面皱了皱眉，他抬手按了按眉心。
突然眼前一阵发黑，忽然失去重心，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往前倒去。
沈蔷薇刚转身，就被一股力道压住，男人高大的身躯带着热意靠了过来，她脚步一滞，几乎是被他整个笼在怀里。
他的肩膀滚烫，呼吸夹杂着灼人的温度，带着一股克制的沉闷。
“崔戬，你还想再来一巴掌是吗？”
她使劲往后推了一把，就听见一声低沉的闷哼，崔戬的后脑勺就磕到了旁边电线杆上。
沈蔷薇抬头就看见男人紧闭的眼睑，睫毛投下浅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唇色苍白，额角沁着薄汗。
“喂……”她刚碰到崔戬的一幅，就被他无意识地握住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风掠过胡同，撩起他风衣的衣摆，他却像没知觉似的，整个人陷入昏沉之中，由着惯性靠在了沈蔷薇的身上。
沈蔷薇思考了一会，把他留在原地转身上了车。
车子启动，沈蔷薇心想算了，就算是报答裴阿姨那些年给她做的小蛋糕。
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从胡同里扶进车里，男人高高的个子，整个人沉得像块石头，她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他塞进了后座。
车门一关，她喘了口气，偏头看他。
崔戬额头滚烫，脸色却苍白得吓人，眉头微微皱着，像是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喉结轻微滚动，呼吸沉重又急促。昏迷中的他少了平日里的凌厉，倒显出几分脆弱的倦意。
她咬了咬牙，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喂，崔戬，你别装了，碰瓷是吗？”他没有反应，沈蔷薇使劲拧了拧他的胳膊，还是没反应。
她无奈从崔戬的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开机密码犯了难，试了好几次都显示错误，她抬头，突然撞进一双墨深的眼睛里。
沈蔷薇有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说：“你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那我就先走了……”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蛮力勾住了脖颈。
她整个人猝不及防被崔戬搂紧，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沈蔷薇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抵住崔戬的胸肌，隔着衣服能感受到他的温度，炽热的呼吸交织着。
她可以看到崔戬微张的嘴唇，呼吸有些急促，发烫的肌肤贴着她的脸颊，炙热的温度让她有些不适应。
他的手还紧紧地环住她的腰，将她牢牢固定在他的怀里，仿佛在寻找什么安全感。
“崔戬！”
崔戬拉开了和沈蔷薇的距离，但还是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他的眼里似乎笼了一层雾，看起来有些迷惑。
“你怎么在梦里也打我。”然后用发烫的耳垂摩挲沈蔷薇的左脸，他的样子让沈蔷薇想起了他们小时候在河边救的一条小狗，那只小狗吃东西的时候就会这么蹭她。
空气凝滞了一瞬，崔戬的视线慢慢下移到身下的红唇上，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眼神慢慢暗了下来。
沈蔷薇眼见情况不妙，赶紧挣脱，崔戬的腕骨突然发力，扣住她的后颈，将她压向自己，猛一侧头，她能感受到崔戬高挺的鼻梁，他们两个的鼻息交织着。
发烫的薄唇迟疑了片刻印在了沈蔷薇光洁的额头上。
“沈蔷薇，这些年没你的日子，真的挺不好过的。”崔戬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彻底昏睡了过去。
沈蔷薇看着他长长的睫毛，过了一会，她拔了两根他都没有醒，看来是真的晕过去了。
她推开崔戬沉重的身体，迟疑了一会解开了密码，给林城打了过去。
她交代好地点以后就挂了电话，林城马上就会赶来。
华京的秋天其实很短，车外的树叶簌簌的掉了下来，她看着这条她和崔戬走过许多次的路，这棵大树的春夏秋冬都见过他们。
上个月去京郊疗养院，何其玉保养的不错，但是头发都花白了，这里有沈圳从日本和美国挖来的最顶端专业的医疗康养团队，完全不用担心，护士说沈建业昨天也来过。
其实沈蔷薇骗了沈圳。
何其玉见到她的时候就开始发狂，手背的青紫血管鼓起来，几个工作人员都拉不住她，她看起来骨瘦如柴但是力量巨大，冲过来就要把沈蔷薇狠狠掐在墙上，沈蔷薇一动不动看着眼神凶狠的何其玉。
“沈小姐！”医生护士冲上来。
沈蔷薇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何其玉一般刚看到她的时候才会这样，等过会她神志会稍微清楚，在沈蔷薇马上完全没有呼吸的时候她就会松手，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冷漠和恶言恶语才能真正让自己这个女儿。
果不其然，没一会何其玉就松开了手，然后整个人死气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沈蔷薇给她擦拭着脸和手，然后又做了一个手部按摩。
其实何其玉睡着的时候挺安详的，不哭不闹也不会骂骂咧咧，更不会想要掐死她，沈蔷薇有的时候想，如果何其玉有一天知道自己的死期，会不会逃跑后拉着她跳楼，或许那是何其玉这辈子唯一对她用心的时候了。
沈蔷薇在那里待了整整一天，何其玉偶尔会苏醒，骂来骂去还是那几句，沈蔷薇听得有些听烦了。
后来吃晚餐的时候，何其玉才稍微恢复了神志，她看清沈蔷薇以后，冷冷地靠在床头，用最轻蔑的眼神看着她。
其实沈蔷薇小时候学美术的时候，老师让大家画一个植物代表自己的母亲，沈蔷薇画了一朵高贵的干枯玫瑰，因为何其玉那张漂亮的眼睛里无时无刻不是空洞的，看到她的时候是冰冷的，此外就再没任何情绪。
这个疗养院是沈家和何家斥巨资建造，绿化一流，环境安静，配套和设施都极其专业，其实一开始要送何其玉去瑞士，那里有比较健全的康养系统，但是何其玉在神志清楚的时拒绝了，非要留在国内。
何家只有这一位姑奶奶，自然百依百顺。
“穿得这么艳俗，化的像鬼一样，你想勾引谁？”何其玉冷哼一声，以前骂她的时候不会骂她的脸和穿着，因为沈蔷薇完全继承了何其玉的长相，这两年可能年纪大了，也喜欢指点小辈的穿衣打扮了。
不过沈蔷薇觉得年轻的何其玉不会喜欢现在的何其玉，因为她年轻的时候是顶清高的名角儿，莲花似玉的人儿，自然不喜欢现在仿佛长舌妇的中年的自己。
沈蔷薇穿了一件粉色的大衣，踩着裸色的高跟鞋，戴了一对夸张设计的耳环，脖子上带了一条红宝石项链，上部戏结束以后沈蔷薇就把头发染回了黑色，但是就算这样看起来的确打扮的有够夸张。
每次见何其玉她都这么打扮，虽然上次见她是今年的春节，因为她就知道，何其玉一定会阴阳怪气她几句。
营养师推着餐车，三五个服务生跟在后面，营养师用专业词汇简单介绍了一下，何其玉正常的时候在外人面前十分优雅，礼貌地道了谢。
“我听沈圳说，你叫我来。”
何其玉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闭了闭眼，用最冰冷的声音说：“我找律师拟了你自愿放弃何家的家族信托还有我名下的基金股票的声明，在桌子上，你签了。”
她就知道，如果不是事关沈圳的利益，何其玉不会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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