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世伯

车厢内,茶香氤氲。

上好的庐山云雾,经了甘甜挂齿的山泉水冲泡,叶底匀齐,茶汤澄澈,叫人一眼就看出绝非凡品。

而眼前姑娘一面品茗,一面叙道,“昨日情急,还未介绍我的姓名。”

宁瑶品着唇间馥郁茶香,微微一笑道,“小女姓丁,名玉瑶,公子日后唤我瑶儿便好。”

宁是国姓,自然不好张扬。而她本名为瑶,既是美玉之意。宁字去了宝盖,丁玉瑶,就是现成的名讳。

想到当日车马之上,他就猜到了她原先的计划。好在皇亲国戚名不外露,也不知这名字给了他,又是什么时候能被猜出来。

不过嘛,猜出来也好,猜不出也罢。左右她六礼已尽,他名声未显。进了这郡主府的门,便不是任他梦中奚落,舆论使尽,想抽身便能抽得了了。

她缓缓笑道,“先时是我多有情急,还请公子见谅。不过如今公子既同我来,其中情由,我还要介绍一二。”

“我虽不同你表妹一般病弱,但自幼亦是疾病缠身。”她应景地咳了两声,似有些虚弱道,“也是因此,世伯才想叫我早早择婿,家中满门上下,能有个人同我相互照拂。”

车马渐行,行过京城略热闹些的长街胡同。时辰虽早,但亦有商贩出摊。此刻听车外人声嘈杂,倒同徐家姑母那落座在京郊安静非凡的宅子不同许多。

宁瑶回忆起京城玩乐颇多,而日后非但没人管着,反而可来去自由,家中还有这般美色留守等候……

一时之间,她心情大好,使了牛劲才把笑意憋回肚中,继续扮这病弱的娇娇美人,“家宅虽与皇城离得较远,却有个书肆紧邻,我观这几日举人游子多有入京,书斋不远,你若有意,平日尽可去同同窗论道。”

“只一点,便是我要说的。”宁瑶一顿,想到京中多是那簪缨世家的纨绔子弟,徐知远这白纸一般,沾染了墨色些许,倒不像她前世打马游街,能一眼心动的那款了。

因而警告道,“我们虽未成亲,确已完礼。你日日吃嚼我会吩咐管家拨你,但若你胆敢背着我同同窗吃花酒、见美人……”

她将手中茶杯轻描淡写地放到几上,笑得意味深长,“你会知道代价的。”

虽然这呆子不近美色是出了名的,但宁瑶觉得有些丑话,还是说在前头为好。

她还要再说,面前郎君却不答先笑,一时看得她心神难定,方寸大乱。

徐知远轻声开口道,“姑娘…瑶儿放心,我不论道,也不吃酒。”

他诚恳道,“成日困守书斋、只高谈阔论却无所作为之人,实乃酸儒!而吃酒亦不过暂排心中苦闷,贪美色更非君子所为。”

他言语铮铮,下一刻,竟朗声道,“身为赴考学子,如今得有娘子护我,我已是倍感荣幸,又岂敢旁生心思!瑶儿,你若不平,今日我徐知远便可立誓为证……”

等等……!这又是歪到什么画风去了。

宁瑶不明所以,但这车厢不隔音,她唯恐丢人,还是急急地把人拉下来,一块梨酥塞住他的嘴。谁料这主仆一双,倒还相互应和上了。

尘风今日终于能赖死赖活地同待月一道驾车,此刻守在马车边上,听自家公子大义凛然,因抹泪喝道,“公子说的好!读书人本该如此,尘风受教!”

……

时候尚早,这街上也不过三两人也。但一时路人策马扬鞭,听他二人高谈阔论,其间神色变幻不定,宁瑶坐在车内虽未能看到,也能凭待月的叹气猜到。

她一面庆幸幸好今日马车平淡无奇,叫外人看不出什么来,一面好气又好笑,低声向那唇齿被梨酥填满的呆子道,“你瞎说什么,谁又叫你立誓了?我只怕我家宅华丽,你自觉高攀不起呢。”

徐知远嘴被香甜软糯的梨酥塞满,却看见她言行温柔,笑意和煦,一时不免愣住,也慢慢露出一个笑来。

宁瑶话虽如此,瞧见他笑意真挚,心里却涌出几许异样感情。

当日徐知远宁冒杀头罪,亦不肯迁就。如今她只是一介富商之女,他却肯乖乖低头。

难不成,这人真视真心如珍宝,视强权如猛兽?

还是说,他确实为自己倾倒,短短几日便倾覆真心?

车厢一时静默,两人各怀所思,倒是不再讲话。

-

随马蹄渐慢,待月向车厢内低声道,“小姐,到了。”

只见眼前宅屋雕梁画栋,碧瓦朱檐,层楼叠榭,气派非常。一时间,尘风嘴张成大圆,难掩吃惊向待月道,“你家小姐,这这——这么有钱?”

待月摇摇头,虽不服气,但也知是招摇太过则太易生疑,因而照着郡主昨日的说辞道,“非也,小姐此行入京,此屋乃是世伯所赠。”

然而心下却瞧着这看不懂瞧人脸色的小厮暗自腹诽道。

此处怎能不极尽华贵,气派非常?毕竟,说是世伯相赠本不相虚。

——这可是圣上亲封,御笔钦赐的郡主宅邸。

屋宇亭阁如云,回廊百转,檐牙高啄,走进去更觉别有洞天,偌大院落,另辟假山怪石围成花园,廊下竹影又逢风动,飒飒作响。

纵然徐知远心下已有准备,面对此情此景,终不免一怔再怔。

宁瑶看他久未动步,料他是被这皇家富贵吓傻了。

她一面欣赏他这举手无措的情形,一面暗自庆幸当时因镇南王府已近王城,才另择了这处略远的位置修葺。况且她入京时日不长,往日也都住在王府里。

主子不急,这修葺也就一直搁置,宅邸空了许久,也鲜有人知。

幸而亮堂的郡主牌匾还未挂上,宁瑶便传了信来,不必惊动周遭,而巧妙地改了布局。

她引着徐知远,由管事嬷嬷带自己一一认过宅子,直走到那同正院相连的小院时,她心神一动,挽着他的手笑道,“这个是你的院落。”

这院落看着小气,进去却是别有洞天。

徐知远在门前堪堪站了站,便觉一阵清风拂面,隐隐带着桂花香气。这院中原种了许多花草,宁瑶怕他们这些读书人都爱清苦,特意传信言明,将花草移处,反而随意栽了几片竹子,庭前院下还有一方清池,又是别样的清新雅致。

此刻,她得意洋洋,“怎么样,读书人,我没诓你吧。”

“以后呢,你就在这处写写画画,读书习字。我在正院里头。”

这宅邸全由她喜好来建,此刻也是心下欢喜。她兴高采烈地穿过回廊,给徐知远示意两厢互通,“你看,这条路同正院相连,你要是…”宁瑶顿了一顿,意有所指,“你要是孤枕难眠,也可以来找我睡。”

徐知远险险没笑出声。

这话说得豪迈,也不知这说话间耳颊微红的人是谁。

即便如此,他还是点点头,顺从道,“好,都照你说的办。”

他话音未落,那撩拨人的倒是害羞了。见他含笑望着自己,宁瑶一时竟想不通怎么回应,所幸待月神色匆匆,救她于水火之中,“小姐,有要事。”

不待耳语几句,她立时就抛下徐知远,同待月走了。

见她慌张离去,徐知远仰首,开始认认真真观察自己日后的院落。

纵观全府,无论是从何角度而言,这宅邸上下大气而不失华贵,小院亦是雅致清新,不消同江南大户人家相比,就是满府奇花异草,也是更胜三分。

就是如此一来,倒更像金屋藏娇了。

清风微拂,风铃略动。少女身形渐远,衣带轻如细纱,被风沾上丹桂清香。

不自觉间,他眼眸跟随,心神意动。

能有如此财力,又妄在一京之内瞒天过海。

她究竟是谁?

徐知远大约万万没想到,此刻,这位他绞劲脑汁猜测身份的姑娘,也在焦头烂额地苦恼。

“世伯?”

听完待月话语,宁瑶还是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千真万确。”

待月点头,向她示意那人停在府前的车驾,“如今他正在堂上等着呢。”

宁瑶一声哄然,只觉脑子空空,一口茶吞咽不能,庆幸她刚才带着待月换了个地方说话。

普天之下,她的世伯,除了那一位,还有谁啊?

难不成,她的张良计还未奏效,徐知远就自得了他的过墙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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