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明第一次见到季寻是在桂花飘香的九月。
他作为新生来办理入学手续。
北都市传媒大学是繁华鼎盛的北都市第一传媒艺术大学。
金碧辉煌的〔北都市传媒大学〕校名十分惹人眼地高高悬挂于正大门豪气石柱上。
开学那天,校门口挤满了轰轰烈烈的豪车,数不胜数。
夏末秋初,空气中仍带有一丝燥热。
在校门口有举着招牌的志愿者,他们为新生指引方向。
左明此时刚刚18岁,他看起来十分青涩,长得高且瘦,上身穿一件黑色T恤,下面是清爽的牛仔裤。
新生报到处是由五个红色帐篷搭就而成,里面是年轻的上一级学长学姐,他们身穿绿色短袖,脖子上挂有蓝色工作证。
由于人较多,不得不开始排队。轮到左明时,接待的学姐瞥了他一眼,态度不耐烦地哄哄地说了一句蚊子般大小的话,淹没在周围人的吵闹声中,左明只得硬着头皮再问一遍。
谁料这位学姐不耐烦地横了他一眼,招呼别人去了。
恰巧他放在行李箱上的绿色尼龙编织袋,被旁边咋咋呼呼的学生妈妈,挤到地上,滚落到好远。
左明身背灰色双肩包,右手提厚重的银色行李箱,跑上前追着一路滚远的编织袋。
他弯腰仓促捡起滚落的编织袋时,周围的人都莫不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只因他在周围非富即贵,穿着豪华的人群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他们穿的都是名牌衣服,只有一个轻便的豪奢牌行李箱,有的富人来都不来,直接找人来代替报道。
左明觉得这些眼光像一根刺,仿佛要刺穿他的身躯。
不过,他马上又恢复情绪。
编织袋又轻又结实好用,还便宜,他实在不想把钱浪费在这些花花样子上。
对他来说,实用才是最重要的。
“我来帮你吧。”左明转过身,看见一个人站在他面前。
他缓缓抬眼,看清楚来人的模样。
来人身穿绿色T恤,头戴红色鸭舌帽,下身是一件笔直的黑色裤子,脚穿干净的白色运动鞋。
眉清目秀,黑发如墨,富有层次感的刘海张扬,极好修饰他饱满的额。
“我叫季寻。”来人温柔的眉眼散落桃花般的笑,“你是新生吧?”
左明点头。
“你信息登记没,学生卡领了吗?”季寻问。
左明摇头。
“你跟我来。”季寻带他去信息登记处,这次接待的是一位戴方框眼镜的男生,他核对左明的入学凭证,登记他的信息,发给他一张学生卡和宿舍门钥匙。
“你好像跟我一个班欸。”季寻瞥到他学生卡上的学号。
“你也是表演一班的?”左明问,他以为季寻是志愿服务的学长。
“对啊,咱们好像还是一个宿舍,真巧!”季寻看到他的宿舍卡,脸色高兴,帮他一起拿行李,“走,我带你去宿舍。”
左明被季寻带领,在既大又豪奢的大学,来到宿舍楼。
他宿舍的位置位于3栋16层,是一座20层高的公寓。
走进1601宿舍,里面宽敞整洁,是类似宾馆的布局,三张床并列摆开来,对面是各自的书桌。
每个床上都有名字,左明在进门第一个位置,季寻在中间,另外一个舍友没来。
左明开始麻利地收拾东西,季寻则是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谢谢。”左明礼貌地放在桌子上。
左明的手臂晒得黝黑,他脱掉鸭舌帽,露出同样晒得较黑的脸。
季寻看左明打开行李箱,里面全都是满满当当的书,他情不自禁说:“啊哈,怪不得你的箱子那么重,原来都是书啊!”
左明将书一一摆到桌子上:“这些都没看懂,还需再温习。”
季寻开朗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笑意盈盈:“我运气真好,碰到了一个学霸室友!”
“还好,我比较笨,看过就忘,所以还需要多看几遍。”左明淡淡回复,他继而转移话题问,“你是提前来了吗?”
“对昂,嘿嘿,在家太无聊了。”季寻坐在自己床上,白皙而结实的手臂,搭在床沿。
左明好奇问:“你家在北都市?”
“是,但也不完全算是,不在主城区。”季寻解释说。
“哦哦。”左明收拾完书本,开始整理床铺,他用小刀撕开包裹得严丝合缝的编织袋,里面都是他的衣服和日用品。
“小明,那我先走了,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吃中饭吧。”季寻笑笑说。
季寻叫他小明,而不是左明。
这么多年,他很少被这样称呼。
他眉眼闪动,答应道:“好。”
不一会儿,季寻又气喘吁吁跑了回来,他举起手机:“我还没加你微信呢,刚刚忙活半天,居然把最重要的这事儿搞忘了。”
左明拿出手机,和他互相加上了微信。
左明3岁时,父亲左柱国死在煤矿事故中,6岁时,母亲束贞因乱搞男人不守妇道被一刀砍死。
6岁那年,他守着四姐的亡身,一直在哀凉的草地里,坐到天亮。
他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山英镇的老家尸山血海,他想起三哥被刀砍得浑身是血,惊恐万分倒地的惨状,幼小的他,害怕得紧紧捂住脑袋。
他没有了家。
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他在草地上一直干坐,天上盘旋的秃鹫,将死去的四姐围起来,他急忙驱赶,可这些秃鹫闻着尸体腐烂的味道,眼睛露出血光,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
到了第三天,左明终于支撑不住,他一头栽倒,瞳孔渐渐失光。
等到他醒来时,一个粗糙温热的手掌,按在他脑袋上。
“你醒了?”
左明被这个陌生人扶起,喂喝鸡汤。
直到身体彻底好转后,左明才知道他被这个男人给捡到带回了家。
男人名叫尚民,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他是外镇长岭村的本地村民。
他如往常般外出做农活,拿起锄头锄地时,老远闻到一股臭味,他寻着味道,意外地看到一具被啃食殆尽的尸体和在一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孩。
他将男孩带回家。
他没有选择报警。
他有一个私心,他想将左明认为自己的儿子。
这是他多年的心病。
他家里穷,只会种田,没有钱,也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
他皮肤黑漆漆,肉皮里夹杂不少污泥,看起来既脏又恶心。
他自己做了一个简陋的砖房,孤零零地一个人住在村尾。
他今年已经快50岁了,虽说没有老婆,但他内心深处希望有个儿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想结婚已经不可能,后来他想领养一个儿子也好。
左明被他捡到,他欣喜若狂,认为这是上天的恩赐。
他老来得子了!
他精心照料这个孱弱的小男孩,一个月后,左明已恢复如初。
不过尚民发现,左明不怎么说话,他最初以为他是哑巴,后来留他独处时,却也能听到他的喃喃自语。
又过了一个月,情况照旧,这把尚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白捡了一个身体健康,浓眉大眼的男孩,怎么就那么孤僻,不和人亲呢?
尚民尽可能和左明和和气气说话,隔三差五地从自己的棺材本里扯出钱给他买好吃的,可左明不为所动,仍旧冷着一双眼,不说话。
三个月后,尚民忍耐不住,心思被动摇。
或许,这个男孩是养不熟的。
黄土院子里,尚民刚歇午回来,把老牛系在圈子里,准备做饭。
进门,脏污四角桌子上,三菜一汤已经拾掇好。
尚民诧异,左明从厨房走出来,给他盛了一碗饭。
“这是你做的?”尚民问,他心中暗喜,莫非这小孩终于肯接受自己了?
左明没吃饭,身体板直,站在他面前,对他说:“这三个月谢谢你的照顾,我现在得离开。”
“离开?”尚民望着小小的他,不禁疑惑,“你要去找亲戚吗?”
“嗯,有个姐姐,我想去找她。”左明回。
尚民无奈地叹口气,默默地扒筷子吃饭,背对他:“好,你走吧,路上小心。只怪我没福分呐。”
左明离开长岭村,孤独地行走。
他刚刚说的找“姐姐”,是想找查莺儿,可那位风韵神采的女子离别那天,他没有去送她,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何处。
查莺儿曾对他说:“小明,和我一起走吧,我带你读书。”
他以为她是随口而说,没有放在心上。
左明想,如果那天他答应了查莺儿,现在他会怎么样。
他不得而知。
山村水秀山清,是他一直见惯的。走着走着,他突然想回家一趟。
于是他凭记忆,问路人,终于在黄昏时分回到了山英镇,站在老远处看自小出生的屋子。
门口静寂,他摸索前进,趁街道无人,贴着墙根悄悄走。
屋子里已经安上了电灯,黄亮闪耀,屋子里的人正在说说笑笑,他不认识这些人是谁。
三个月的时间,他的家已经被人霸占、改造,占为己有。
他没有了立足之地。
夜晚星星繁多,他迷茫地在山谷里行走,小脚走得疼了起来。
他强靠无比坚韧的意志力,一直走,有路的地方他就走。
太阳初升时,他来到一处街市,清晨卖菜的人特别多,吆喝声热热闹闹,包子、面饼、肉汤的香味四溢,引得饥饿的他,忍不住咽口水。
盲目地走了一天一夜,他浑身无力地找了一个墙角的地方靠着,眼皮格外沉重,慢慢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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