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走走？
这个念头，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颗小石子，漾开极其微弱的涟漪。这是他日常程序的一部分，是他“责任”的一部分——对团团的责任。在一切崩坏、连自我都摇摇欲坠的时候，这个小小的、不讲道理的责任，似乎成了唯一确定的东西。他不需要理解“幽灵访问”，不需要对抗无形的手，他只需要…在身体允许的时候，带团团出去走走。
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麻木，抬了起来，伸向团团的方向。没有热情，没有温柔，只是履行程序。
团团立刻欢快地小跑过来，用脑袋蹭着那只伸过来的、冰凉的手。
顾昭屏住呼吸，紧盯着系统界面。就在忱舟的手碰到团团卷毛的瞬间，那根顽固高企的熵值曲线，极其微弱地…向下波动了一小格！幅度很小，但却是自灾难发生后，第一次出现下降的趋势！虽然绝望固化的风险警报依然刺眼，但那股彻底沉沦的冲势，似乎被这只猫和它带来的、微不足道的“责任”，极其勉强地拖住了一瞬。
就在这时，顾昭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陈琦的名字。顾昭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忱舟。后者正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团团的一缕卷毛，整个人沉浸在那片沉重的麻木里，对外界的动静似乎毫无反应。
但顾昭知道，任何无法解决问题的消息，都不过是在忱舟那濒临“石化”的伤口上撒盐。那刚刚被团团拉回一丝丝的精神，经不起任何新的、更沉重的打击了。现在不是听电话的时候。追查需要时间，而忱舟需要的，是安静，是这片刻被团团维系的、脆弱的平静。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进口袋，直接按掉了震动。发消息让陈琦晚点再把收集的信息一并发给自己，并下单买了猫罐头和简易猫砂盆。
做完这一切，他将手机塞回口袋深处。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忱舟和团团身上。
忱舟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刚才的震动和顾昭的动作。他的世界仿佛缩小到了指尖那团温暖卷毛的触感上。一下，又一下，缓慢地，机械地抚摸着。眼神依旧空茫，但那种濒临彻底崩解的尖锐感，似乎因为这份专注而稍稍钝化了一些。系统的熵值曲线，在刚才那微小的下降后，暂时维持在那个高位，没有继续恶化。
顾昭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调查必须继续，真相必须挖出，但眼下，他需要给忱舟一点时间。他拉过一把椅子，在病床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团团偶尔发出的呼噜声中缓缓流逝。护士进来换了一袋新的点滴液，又量了一次体温，低声对顾昭说：“烧在退了，鼻血也基本止住了。主要还是疲劳过度，让他好好休息，情绪…尽量平稳些。” 她看了一眼忱舟那副魂游天外的样子，又看了看那只趴在他手边、显得异常乖巧的卷毛猫，最后看了看一直守在这位病人旁边的领导，眼中闪过一丝对牛马的同情，太惨了，都快累住院了，老板也没放过他。
顾昭点点头，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忱舟。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趴着的团团突然动了。它似乎觉得忱舟抚摸的力度和频率太敷衍，不足以满足它社牛猫对互动的需求。它先是抬起小脑袋，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忱舟的下巴，发现主人依旧神游太虚毫无反应后，它不满地“喵呜”一声，决定自力更生。
只见它灵活地一个翻身，四脚朝天，露出了毛茸茸、软乎乎的肚皮——这是它表达最高级别信任和撒娇的方式。它扭动着胖乎乎、布满可爱小卷毛的身体，像一团蠕动的棕黄色棉花糖，努力往忱舟的手底下钻，试图引导那只手去揉它最舒服的肚子。
这突如其来的“卖萌攻势”终于将忱舟发呆拉回了现实一秒。他那只机械抚摸的手被迫停了下来，指尖悬在团团那毫无防备、期待被rua的肚皮上方。
顾昭看着这一幕，嘴角差点没忍住抽动一下。这猫…真是个人才。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口：“看来团团同志对当前的服务质量提出了更高要求，要求提供腹部按摩专项服务。” 他故意用了点职场腔调，试图冲淡病房里凝固的沉重。
忱舟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客户需求”。他那双空洞的眼睛，终于聚焦在眼前这团努力“营业”、扭来扭去的毛茸茸上。几秒钟的沉默后，那只悬着的手，终于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无奈，落了下去，轻轻地、笨拙地开始揉搓团团那柔软温暖的肚皮。
“呼噜噜噜…” 满足的引擎声立刻在病房里响亮地响起。团团眯起眼睛，一副“这才对嘛”的享受表情，甚至用小爪子抱住了忱舟的手腕，防止他中途跑路。
顾昭看着系统界面。就在忱舟的手开始揉搓团团肚皮的那一刻，那根顽固的熵值曲线，再次极其微小地、但清晰地…向下波动了一格！幅度依然不大，但趋势明确！那代表绝望固化的红光，似乎都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有效！ 顾昭心中一定。这猫，简直就是行走的“精神熵值稳定器”！虽然效果微弱，但方向正确！
忽然，一只苍蝇飞过，顾昭心里闪过一丝不祥预感，果然，下一秒团团就翻身趴下，一个蓄势，朝着忱舟打着点滴的那只手扑了过去！目标似乎是那根随着液体流动轻轻晃动的输液管！
“团团！不行！” 顾昭心头一跳，几乎是本能地低喝出声，身体也下意识地前倾想要阻止。这猫祖宗，刚立了功就要闯祸！
忱舟的反应却更快。就在团团的小爪子即将碰到输液管的瞬间，他那双一直显得迟缓无力的手，猛地向上一抬，避开了猫爪的攻击。熟练的躲避动作让顾昭笑出了声
“嗷？” 团团扑了个空，落在忱舟的肚子上，没抓到苍蝇开始四处张望。
忱舟低头看着趴在肚子上的猫，下一秒就要一巴掌拍上猫脑袋的手，顿了顿又放下，眼里的终于有了些神采。
顾昭看着这一幕，再瞄了一眼系统界面——那根曲线，在忱舟下意识保护动作和那一闪而过的生动表情后，竟然又向下波动了一小格！虽然幅度加起来依然不大，但连续三次的下降，让那刺眼的红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他忽然觉得，也许…对付忱舟这种活死人状态，一只精力旺盛、随时可能闯祸的社牛猫，比任何心理医生或豪言壮语都管用。至少，它能让他在“麻木履行责任”和“被蠢猫气到跳脚”之间反复横跳，不至于彻底沉入那无光的死寂。
顾昭重新靠回椅背，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丝。他决定暂时不去想口袋深处那个可能藏着灵异真相的手机。
“看来团团同志不仅是情感支持专员，还是复健训练师，”顾昭一本正经地点评，“专治反应迟缓，效果显著。”
忱舟抬眼看了他一下，给了一个礼貌的假笑。顾昭注意到，在刚才那短暂的、被猫逼出的生动之后，忱舟似乎开始了一种无声的自我调适。他那双空茫的眼睛重新聚焦，虽然深处仍是沉沉的疲惫和无力，但那种濒临彻底崩解的尖锐感被强行收敛了起来。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团团趴得更舒服些，那只没打点滴的手也重新开始有规律地、带着点主人自觉的力道，梳理着团团背上的卷毛。他的呼吸似乎也刻意放缓、拉长了一些，像是在努力平复内心翻涌的、巨大的虚无和认命感。
“顾总今天费心了，我这边没什么事了，公司的培训我会尽可能赶去的，您不用担心。” 忱舟的声音依旧嘶哑，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往常汇报工作的口吻。
如果不是系统界面上那根顽固的熵值曲线，在刚才的下降后并未继续好转，他真的会被骗到。
就在这时，一直享受着专业梳毛服务的团团，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它的小鼻子在忱舟病号服的袖口处嗅了嗅，然后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睛亮晶晶地锁定了顾昭——准确地说，是锁定了顾昭那身价值不菲、剪裁得体的羊绒衫外套。那细腻的纹理似乎对猫爪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喵嗷！” 团团发出一声兴奋的叫声，果断放弃了忱舟这个“固定梳毛站”，一个轻盈的飞跃，目标直指顾昭！
顾昭猝不及防，只觉得一团毛茸茸、带着点消毒水和猫粮混合气味的“炮弹”咚地一声撞在了自己胸口。四只小爪子隔着羊绒衫精准地开始踩奶，小脑袋还使劲往他领口钻，试图去蹭他的下巴
“喂！等等！团团！下来！” 顾昭瞬间破功，他手忙脚乱地想把这只热情过度的猫从身上扒拉下来。关键是他…他其实有点轻微的猫毛过敏！鼻子已经开始发痒了！更要命的是，团团似乎对他的领带产生了浓厚兴趣，小爪子一勾一勾的。
病床上，刚刚还公事公办样子的忱舟，看到顾昭这副狼狈不堪、被一只猫逼得手舞足蹈的样子，先紧张了一下，随后嘴角线条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快得几乎看不见，但那眼底深处沉重的冰层下，确实掠过一丝真实的、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轻松。这并非针对顾昭本人，而是看到那个总是从容不迫、仿佛掌控一切的总监，被自家这只不讲道理的猫搞得如此窘迫，甚至有点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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