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三十八年春,天干物燥,江南雨迟不降。
檀香楼依旧热闹,客人们寻了竹板椅坐下,烫了清茶,饶有兴味地听着曲儿。
雅间门口,桑娘小声嘱咐着乔菀:“今日赫将军心情不佳,来我们这听琴,是给我们檀香楼面子,若你能讨赫将军欢喜,檀香楼必不会亏待你。”
乔菀敛眉,抱着琴微微颔首。
桑娘走后,乔菀盯着雅间虚掩的门,有些踌躇。
传闻赫将军性子孤僻,不喜近人。尤其因功高震主被圣上疑心后,更是愈发孤僻凶狠。
要与这男人单独相处,乔菀到底是有些畏惧的。
再把将要弹的曲子在心中过了一遍,乔菀抬手叩响了门。
“进来。”男人声音透着令人意外的年轻和干净。
男人剑眉星目,双目深邃,透着锐利和英气。高挺的鼻梁之下,薄唇微抿。古铜色的皮肤,透着常年征战的色泽,一身浩然之气。
“将军久等。”乔菀福了福身。
“无妨。”
他根本不信琴能治疗忧郁症,若不是友人极力推荐,他不会来。
乔菀抱了杉木古琴,乖顺地端坐在圆椅上,三千青丝仅用一只白玉簪子轻轻挽起。
人倒是出落得极柔美,颇有江南女子的娇婉,赫连时挑眉,只可惜他从不吃美人计这一套。
“奴家今日要弹的是《破阵子》。”
话罢,乔菀素手覆上琴弦,轻拢慢捻。
然琴声未曾如赫连时所想那般慷慨激昂,反倒是有了“忽闻悲风调,宛若寒松吟[1]”的低沉意味。
《破阵子》赫连时是听过的,绝非如此音调。
片刻之后,曲子渐起磅礴,颇有万壑松涛之势。这样的大气比赫连时从前听过的更甚,更摄人心魂。
曲子停罢,赫连时不禁开口:“姑娘所弹,似与寻常不同。”
乔菀嘴角微微勾起:“将军所言不错,这曲子奴家刻意改了些地方。”
赫连时生了兴趣,目光与乔菀交汇:“恳请姑娘赐教。”
早春的风徐徐入屋,檐下风铃轻轻被拨弄,摇曳出银铃脆响。
乔菀会心一笑:“常言道,人有一时的得意,便有一刻的失意。《破阵子》高昂的前奏被奴家改成了低靡之音,是失意亦是隐忍。而后曲音激昂,弹的是东山再起的意气风发。”
乔菀一番话勾起赫连时的思绪,想到近些年功高震主,帝王起疑,眸子便不自主暗下去:“姑娘所言极是,只可惜,若是世上人人都可以东山再起,哪来那么多失意之人。”
“天妒竹常青青,于冬日降浩雪迫其俯首称臣,然来年开春,待雪消融,蛰伏了一个冬季的竹依旧能傲然挺立,风姿比从前更甚。
而将军,便如这竹般铮铮风骨。”
说罢,乔菀微微侧头,将鬓边一缕垂下的青丝轻轻别在耳后。
乔菀不知道,一句“将军,便如这竹般铮铮风骨”,便将那缕青丝也别在了赫连时的心上,在赫连时沉寂已久的心湖搅起圈圈涟漪。
重新看向乔菀,赫连时眼中带了几分欣赏。
伯牙子期之灵犀,也莫过于如此。
二人各自沉浸,却不知仅仅是一门之隔,外边熙攘成一团。
不知是谁纵的火,一时间檀香楼火光冲天,桑娘往身上泼了冷水,冲进窜动火苗的库房,把她的宝贝银票抱出来。其他人见状纷纷舀水来灭火。
火势一层层蔓延上去,求救声和叫喊声此起彼伏。
消息最后才惊动在五楼的赫连时和乔菀二人。
“快走!”赫连时扯下袖口,用茶水润湿捂了口鼻。
二人想开门,却发现门被外头堵死了。
“别费力了,这是人刻意堵上的,推不开的。”冷冷看了一眼门,赫连时后退两步,浓烟顺着门缝滚进来。
乔菀不语,暗自回忆起她来时,这门口还是空荡的。
赫连时眸子沉下来,用剑将外袍割成条状,乔菀忙用了茶水帮忙润湿布条,把门缝堵上。
“乔姑娘平日里可有得罪什么人?”赫连时询问。
“未曾。奴家素日里一向本分。”
赫连时心知是有人想要害自己,却连累乔菀成了陪葬品。至于而那人是谁,他心中已有猜测。
门已经热的发烫,滚滚黑烟顺着门缝钻进来。
“咳咳咳。”两人都被呛得咳嗽起来。
“嘎吱嘎吱”,干燥的木楼被火烧的开裂,檀香楼也摇摇欲坠,用不了多久檀香楼就要被烧成灰烬。
赫连时快步走到窗边,往楼下望去只看到漫天的火海。
他和乔菀在最高楼,而檀香楼一共五层。
眼下唯一的活路便是跳窗。
会武功的赫连时跳下去也难保不受伤。
对不会武功的乔菀来说,更是死路一条。
乔菀无疑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除非赫连时大发善心,带她一起走。
可这样,赫连时行动不便,死的概率可大多了。
“你敢不敢跳。”赫连时问乔菀。
乔菀往自己身上捆了布带,用力打了个死结,眼里透着坚定:“敢。”
眼前的女子身量娇小,一缕墨发垂在肩头,眼里挂着晶莹,紧紧咬着唇,赫连时心微动,眼前的女子明明生了一副娇弱可怜的模样,却果敢的很。
得到回复,赫连时头也不回跳出了窗,系着赫连时的布带逐渐绷直。
赫连时丢下她,这在乔菀意料之中。
她已经决定好了,她自己跳,搏一个运气好,活着。
站在窗边,乔菀心里有些发怵。
对比窜天的火舌,她显得渺小又孤独。
或许她当时应该开口求一求赫连时带她走。
紧紧拽着系好的布条,乔菀卯足了决心,准备跳下。
“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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