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对这件真相的猜疑自一开始就存在,她惊愕之外,更多的是破开眼前迷雾的悟叹之感。
年少时的他一身孤傲,冷冷淡淡若即若离,偶尔戏谑逗弄,断不会这般炽烈的坦露心迹,亦不会张扬宣告自己的存在。
若少年并非当初那少年,而是经历过前世七年,偏执到要将她的棺椁挖出的那个男人,一切违和便合理了。
谢明琼垂着眼,沉默地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却更显几分年少意气的脸庞,唇角微抿着,缓缓探出手。
她轻轻抚上那双漾着深情,极为蛊人的眼眸。
他怎就如此决绝,轻易放弃以命洗清罪孽换来的大好前程,追来了呢?
谢明琼轻声低喃,“你太傻了。”
那般悲戚煎熬的结局过于深刻痛苦,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已不想再经历一次,他追来,又有何用。
眉眼被微凉的指尖轻点碰触,微微痒意从眉心传递蔓延开,像是一支羽毛在心底撩拨轻挠。
他看见少女眼底似是含有一丝悲悯,似是天上清冷圣洁的神女,面对着一位心怀重.欲而苦求不得的信徒。
她在以指为笔,描画着他的眉眼。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浑身的肌肉随着微弱的撩拨痒意渐渐绷紧,搭在椅凳边上的大手紧紧攥住边角,“我心疼阿皎,自然不想让阿皎伤了身子,这药方绝无半点风险。”
说罢,又觉得很有必要的补充一句,“若想要子嗣,只需停药半月便可。”
这是对毒娘威逼利诱才研制出来的方子,那些年不停的修改精进,唯一的坏处大概就是烈性有些重,火烧得旺。
谢明琼指尖微顿,停在他微挑蛊人的眼尾。
眼前之人比她还要敏锐,如今她巧合占得先机,那就得仔细伪装起来,不要被察觉。
她低声道,“你可知,下一次会在何时发作?”
眼尾之处着实是敏感,迟清恩忍了几番,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大抵是四日后。”
他摩挲着她柔软的手掌,试探着一点一点探进,嗓音微微沙哑,“先是十日,而后时间会慢慢缩小,愈发频繁。”
“第六十三日一过,便会彻底消散。”
谢明琼未语,无声看着探进衣袖的那只漂亮修长的大手。
温热的长指圈起自己的手腕,勾住腕间那枚细银铃镯。
“叮~”
细微的铃铛声闷在衣袖中。
她摁住袖中他的手,“这是我的周岁礼。”
迟清恩直直望着她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我听说过,是你阿爹给你打的银镯,刻着你的名字,甚至生辰八字。”
年幼的她不曾戴过,可及笄当日却无意翻了出来,发现大了些的银镯如今戴着正合适,便一直佩戴着。
谢明琼冷静的缩起手,“这个不能赠予你。”
“我不图阿皎的财银。”迟清恩捏着她细软的指腹,发觉她没有上一次见面那般疏远抗拒,唇角微微勾起,连方才听到她与谢夫人的那些话都抛之脑后。
“不难受了?”
“……不难受。”她抿了下唇,避开这细银灵镯的话题,“四日后,是小公主的生辰宫宴。”
那日他也会在。
那宴上都是朝臣望族的嫡子嫡女,他是唯一一个庶出的宴客,迟世子故意带他过去,让他遭众人孤立漠视,钝刀磨肉一般的羞辱。
迟世子很热衷这种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让迟清恩看清两人之间的差别,并折其傲气的惩罚。
谢明琼闭了闭眼睛,挥散那些往事回忆,“你在宫门外等我,我与小公主道贺之后,便来寻你。”
说着,她看向窗边的小榻几,“那封信是我为你写的引荐信,我大哥回京之后,我便带你见他。”
他重来一遭,那她不必担心他还会入前世那样被顺亲王召服把控,而漠北离盛京有着一月余的路程。
等他随阿兄离开,他们便不会再有多少见面的机会。
迟清恩望向榻几上的那封信,也只是看了一眼,瞥见外头浓郁的夜色后便转过头来,没有接她这番话,而是道,“到时我会一同入宫,阿皎走时,我也走。”
他不放心她独自在宫里,谁也不知意外何时会来。
紧接着男人便起身,高大宽阔的身影挡住了烛火,便将她圈禁笼罩在巨大狰狞的黑影之中。
谢明琼无意识往后缩了下身子,他已经朝她伸出手,头顶传来低沉的嗓音,“阿皎该歇息了。”
迟清恩过来的目的,并不只是送粼光霜的详细记载。
“你说夜里会做噩梦,那我守着你。”
谢明琼望着面前这双骨节分明很好看的大掌,一时有些微恼。
她怎就被他这些日子安分,甚至有些卑微的态度迷惑了,这人惯会得寸进尺。
但她的的确确,做了很久很久的噩梦,也不知何时睡梦中多了一丝暗香。
偶然意识模糊,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时候,总察觉到会有人轻揉拭去眼尾的滚滚泪意,安抚低哄拍着她的背,被紧紧揽入一个安全温暖的怀抱里。
若她抹去噩梦之事,会令他起疑。
谢明琼细细柳眉拧起,“我让宁川守着。”
“阿皎不是说要还我人情。”迟清恩讨价还价一般,“四日之后那场,便以此事作还,可行?”
“阿皎只需分半张榻便可,我安安分分,甚也不做。”
半张榻?!
“不行。”她原以为他只是想要守在外厢,怎料他光明正大的想上榻。
谢明琼站起身来,一字一顿,“不分。”
“要么你现在便回去,要么就睡外厢的软榻,天亮之前离开,不准被宁川发觉。”
男人眸光幽然,“阿皎口口声声说要还人情,便是如此?”
她眼底盛着些许恼火之色,“你与我还不曾相熟到这般地步,人情也不是这般还的,你休想诓我。”
迟清恩见她眉眼生动鲜活的模样,眼底不由得染上几许笑。
“阿皎生气起来真好看。”
谢明琼抿着唇别过脸,不为所动。
若真轻易答应了他,那才露出了破绽。
迟清恩上前半步,轻轻勾住她的手,唇边掩不住的笑意,“那我换一个。”
烛火之下,他那双桃花眼更显深邃迷人。
“眼下都三月中旬了,月底又到月考小试,我自踏入国子监,还从未得过夫子评予的高分。”
“阿皎可否帮我补习功课,得一次赞赏?”
“……”谢明琼闻言忍不住瞥他一眼,“当真要学?”
他日后要去战场,最该习兵法之术,她难不成还要自学兵法再教给他?
“我从未教过旁人。”
迟清恩微微挑眉,“那阿皎分我半张榻?宿在外厢也不是不行……”
“教。”
只要他有心学,绝不会差到哪里去,总比占她半张榻强。
两者一对比,谢明琼便不再犹豫,“日后天黑之后你便来寻我,每日……”
“每日一个时辰。”
而后她又补充道,“但此事还需得你自己努力上心。”
若他故意偷奸耍滑,别赖在她身上。
迟清恩颔首,“阿皎所言极是。”
谢明琼见事情敲定,也怕他下一刻又要反悔,便抓起他的手,击掌为誓。
迟清恩颇为配合的抬起手来,轻轻一声“啪”,谢明琼安心了。
“一言为定,小公主宴后便开始。”
她催着他离去,“不早了,你回去罢。”
迟清恩被她推着,眼底的笑意越发浓盛。
直到被推出门去,回到平南侯府那座属于他的黑暗死寂的小院,唇角依然是上扬的。
他乘着月色踏进房门,待点燃桌上的一盏烛火,漫不经心将火折子放置一旁,在一旁落座,“来寻我,可是顺亲王为了李家的事?”
黑暗的角落中,清瘦的小少年一袭灰扑扑的衣裳走出来,“你去了哪里?”
他等了很久。
迟清恩提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已经凉透的茶水十分苦涩,可咽下去却回味甘甜。
“好不容易出来,自然要走一走,免得又被抓回大牢里。”
“……哦。”夜五不明白免这牢狱之灾怎的如此高兴。
毕竟他可毁了王爷的计划,出牢狱,也逃不过王爷的惩罚。
想了想,他问道,“王爷让我问你,瑞王府那宴上可是你与谢家二姑娘在一起?”
迟清恩转着茶盏的动作一顿,微微瞥向他,“你觉得呢?”
他脸上的笑意微敛,语气淡淡,“我倒是想贴上谢家二姑娘。”
夜五不由得疑惑,“那她为何要牺牲清白保你,瑞王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他就放过你了?”
迟清恩点了点桌子,“坐。”
夜五诧异的看他一眼,又看向他示意的对面,犹豫片刻,上前坐下。
迟清恩倒一盏茶推到他跟前,“我这院子没人,只有凉茶,喝吧。”
他自己漫不经心喝了一口,“改日我自会去见顺亲王,不必你来回跑了。”
夜五闻言,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行。”
他也不想对自己的恩人逼迫询问。
随即,夜五想起守在院子里这阵子发生的事,道,“你兄长来找过你,看院子里没人便走了。”
拿着一根戒尺来势汹汹,嘴上还骂骂咧咧,夜五从没想过尊贵高傲的世家子弟竟会满嘴恶毒不堪的污言碎语,骂得还是自己的兄弟。
“不必管他。”
迟清恩不甚关心,起身绕到书案之后,开始从书柜上翻找书籍。
夜五自幼长在贫民窟做乞儿,还没见过那么多书,便好奇的走过去,“你找这么多书作甚?”
男人一袭赤金红袍,微弱暖黄的烛火之下,剑眉微微挑起,俊美的脸庞染上几分张扬慵懒。
“自是学习功课。”
“我可是个好学生。”
迟.上辈子天天被罚.清.好学生本生.恩
还有一更,凌晨吧【轻轻跪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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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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