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部就班过了好几天，路德维希才逐渐意识到圣格勒的教学方式并非“随意”，而是要求高度的自律。
课是统一上，教授很少全当面夸奖或批评某个人的想法和做法，就连迟到或早退这样不守规矩的行为也不会使他们勃然大怒，顶多是在个人量化分上看见自己被扣了分而已。作业与小考那是更加，爱做做，爱考考，教授根本不令苦口婆心劝谁谁谁瞻望未来，只会慢悠悠地品一口咖啡，把安排表发送学生的个人终端。
这种时候，正规军校生与少爷兵的差距一目了然。为了锻练个人能力，绝大部分军校生必然会自己制作时间规划表与主动课后学习，实战训练更是一场不落生怕自己在考核中落后别人一分，以免舰队在挑人的时候随手一划就把自己划下去；少爷兵那是悠闲度假，靶场上都没见过几个人来摸枪。
总之，纵使是万里挑一的天才，那叶尼塞额帝国足足万亿的人口里也有一亿之多的天才！如果不想天赋被埋没，竞争的意识会鞭策人拼命出头，根本不需要师长万般操心。
意识到圣格勒的潜在教学规则后，路德维希毛骨悚然地把起床时间又提前了一小时。
阿西达给他的指导建议是多看书以及多看书……他的理论卷子答案很标准，问题就是太标准了，完美得仿佛另一套标准答案，几乎没有他自己成形的理论体系。这对教授的指导工作十分不友好，因为教授压根不知道他本人在想什么。
唯一能看出来的东西，大概就是他真的对星舰制造原理了如指掌。
被问及为何不选择星舰制造系，他的回答十分真诚：“我的初级课程结业没交设计模型嘛。”
理由朴素得令人无法反驳。
时间来到与茨别坎库见面那天，路德维希在格斗训练场遇见了入学考试那会儿两招撂倒的学长。学长一把拉住他，言辞恳切地请求再打一场。
他淡然得地一口气喝净瓶底余水，把外套一脱，踏上了擂台。
学长犹豫着上下打量他的无袖背心：“你……身材不错啊。”
路德维希平静回道：“学长，你也挺高。”
下一秒，台下观众感觉空气微微扭曲，学长竟然直接低腰抬腿扫向路德维希下盘！
这确实是个明确的进攻方式，路德维希双腿长，腿部肌肉爆发力强的同时也容易在失去平衡后导致身体倾倒。近身格斗，只要抓住他身体倾倒的一瞬间就足够了！
军镫在金属地面上刮擦出尖锐刺响，学长笑容一凝，随即大腿上承受一股重力——路德维希豁然双脚离地，轻盈至极地在半空翻转半圈，落地之际一脚踹在他扫堂而出的那条腿上！
军靴化重重踏地，他惊异地双手撑地，反把另一条腿屈膝重击上背后下蹲的路德维希的侧脸。下一瞬，一只骨节分明的素手张开五指，轻松扣住了直击门面的脚脖子，然后果断下拽，其之大直把学长仰面坠到金属擂台上。
屁股哐地砸地，学长嘴角一抽，还想爬起来抽回脚。然而路德维希已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低垂眼帘，手里还扣着那只脚脖子。
两招，还是两招。
学长绝望地冲底下的人民裁判们摆手：“我认输，根本爬不起来。”
台下观众足足滞愕了好一会儿。这就结束了？整个对招过程有超过十秒吗？
随后，场馆内部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口哨与飞吻源源不断地抛向台上从开始到结束都神情未变的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置若罔闻，确认比试确实结束了，这才松手，让学长的两条腿整整齐齐躺在一起。
学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眼里绽出精光，“天呐你刚才是怎么跳那么高的而且一下就预判了我的动作！”
路德维希默默退开两步，把他的问题拆开来答：“我的净身高是一米七八，体重是六十公斤，按照正常男性身重比其实偏轻，但我需要速度，还有身体灵巧性，所以保持这个比例是必须的。至于预判……”他顿了顿，“这个只能看经验，实战经验，其他一切免谈。”
学长纳闷了：“我平时实战量也不少哇。”
这次路德维希就不解释了：“环境不一样，你不懂。”
他拿出条毛巾擦汗，镇定无比地走下台。
四周皆是调侃声：“学弟让学姐摸摸肌肉呗！”
“学姐你旁边的学长胸肌比较大哦。”
“哎呀脸长得真可爱，眼睛怎么这么大？”
“我妈妈的眼睛就长得好看。”
“学弟用的哪个牌子的护发精油呀？”
“妹妹买的，没仔细看。”
“……”
一阵悦耳动听的笑声中，路德维希在自己原来的座位前站定，看着空空如也的椅背，眉头一挑，“劳驾，谁看见我的外套了？”
人群爆出大声的笑闹。
陈立霆表情空白了一帧：“你不觉得她们是在调戏你吗？”
他们此时正坐在校内咖啡馆内，一个四人座的靠窗位置，窗外有绿萝盘起枝叶缠上窗板。圆辨的叶片丛丛投下一片淡浓的阴影，遮在路德维希面前的冰咖啡上。
他理所当然地竖起一根食指，“女性调戏男性和这完全不同，你不要只看视频就妄下定论。”
“你没谈过恋爱吧？为什么这么了解什么……谁调戏谁什么的？”
“我有妹妹，她也经常这样捉弄我。”
“有姐姐妹妹的男人真是不可理喻啊……”陈立霆小声嘀咕，抬头看了时间，神色一振，“文森特来了。”
话音刚落，馆门豁然中开。路德维希侧眼望去，瞥见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他放下手，“是你啊。”
“是你啊。”
文森特挠挠头发，棕卷一丝一缕地抖了抖，在阳光下与他的褐瞳颇为近似。
文森特·茨别坎库，本届太空单兵系的学考核第一名。亦是之前援一只发圈与路德维希的那名路人。
陈立霆前看后看，说：“看吧，你们这些有姐妹的男人看上去就没什么攻击性，难怪经常被女人调戏。”
文森特笑了：“喂喂喂，被女孩儿喜欢是好事，男人根本不会问你在机甲实训里受的伤痛不痛还随身带看创口贴和绷带帮你包扎。”
两个人对视大笑。
路德维希反而拘谨起来，端起冰咖啡小口啜饮，只用眼神悄悄观察面前的两个男人侃侃而谈。
文森特身高目测约一米九，体重在两百至两百二十磅之间，肌肉与骨架贴合，又不过分贲张，露出袖口的手背上缠了几圈绷带，指骨突兀处磨损出白痕，是长年进行精神驳接后护腕留下的痕迹。
综合以上信息，这名茨别坎库确实如陈立霆所说，是一位能斗的好战士。
如果他们磨合不错，文森特的用处大概一个顶三，能省下他去找其他作战系军校生的功夫。
一年级新生指挥官是到了期末才能登上战舰的，在此之前的所有考试均为陆上作战。海上作战十分罕见，因为不见得每颗宜居行星上都有海洋存在。
文森特与陈立霆叙够了旧，憨厚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认真，径直走到他面前停下，伸出一只手，“之前在星网上还不够正式，再次自我介绍一下：你好，我是文森特·茨别坎库，太空单兵作战系一年级新生。
“路德维希·卡尔玛·米索。你好。”路德维希起身，握住那只手，表情更为严肃。
文森特眨了下眼，语气不大肯定：“你的中间名卡尔玛，似乎是个女性的名字。”
路德维希面上显出一丝惊诧：“是的，这是我妈妈的名字，很少有人会留意到它。”
他不是贝丽夫人的亲生骨肉众所周知，因此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中间名卡尔玛实际上是他曾经的养母的名字。
文森特倒是不意外：“一般人有可能用母亲的姓氏作中间名，用名字比较少。”
“我妈妈是修女，修女是要摒弃凡俗姓氏的，死后名字会冠上圣的前缀。”
“我知道，教堂里照顾孩子的嬷嬷，是么？”
路德维希轻轻摇了摇头。也不打算解释。
陈立霆几度看表。他的时间快到了。他出来帮茨别坎库必然是瞒着奥塔涅夫的，不能有多滞留。
“那……就这样决定了？”
路德维希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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