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锦屏人·桃木漪梦

他想冲口而出“你是不是嫌弃我”,又觉得这话太过示弱丢脸,硬生生将那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只恨恨地一把抓起手边的软枕,泄愤似的用力捶打了好几下,最后干脆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声音闷闷的:

“走走走,都走!留小爷我一个人疼死在这里算了,省得碍您的眼!”

竹屿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无奈地摇摇头,再次嘱咐了丫鬟,便去了外间歇息。

他刚在偏殿的榻上和衣躺下不久,里间便清晰地传来“砰砰”捶打枕头的闷响。

竹屿合上眼帘,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

“竹屿……”里间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呼唤。

“欸。”竹屿闭着眼应了一声。

“你……你还怪我吗?”那带着一丝忐忑。

“……”

“喂?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崔七似乎支起了半个身子,提高了些音量。

“睡吧。”竹屿在偏榻上翻了个身,声音带着一丝倦意,“莫要再闹了。”

翌日清晨,天色微熹。

刑部大堂之内。

太子孟子琰端坐于主审之位。

刑部尚书倪舟位列其侧,面色却如寒铁,眼神锐利,紧紧锁着堂下之人。

堂下所跪者,正是苏州知府庄长卿,一个在江南官场以不通世故人情而著称的地方大员。

“庄知府,”太子开口,声音温和,“吴县代缴苏州府税赋多年,素来稳妥,未曾有失。本王且问你,为何今年拖欠如许之多?”

庄长卿一揖,不卑不亢地回道:“回禀太子殿下,非是吴县懈怠,罔顾国法。实乃……”

“哼!”话音未落,倪舟猛地一拍惊堂木。

他厉声怒喝,声若洪钟:“一派胡言,巧言令色,分明是尔等地方蠹吏,上下其手,沆瀣一气,中饱私囊!以致国库虚空,民生凋敝,尔还敢在此砌词狡辩,妄图欺瞒天听?”

庄长卿面对这红脸白脸的审问阵仗,脸上并无半分惧色,他抬起头,朗声道:“殿下,尚书大人明鉴。下官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贪墨之举。吴县之困,非人力可违,实乃天时地利相迫,时势使然。个中缘由,口说无凭,恳请殿下允准下官当场演算,诸位大人一看账目,自有公断。”

太子微微颔首:“准。”

庄长卿显然早有准备,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卷宣纸,铺展于地砖之上,又请衙役取来笔墨砚台。

他撩袍跪坐于地,提笔饱蘸浓墨,一丝不苟地演算起来。

他在纸上画出九列方格,一个个清晰的数字随之跃然纸上:

“吴县,历年来,均担苏州府税赋七成之重。去岁生丝价平,尚能勉力支撑,缴足份额。然今岁生丝之价暴涨,其势汹汹,成本骤增。纵如此,吴县为顾全大局,仍竭尽所能,倾其所有,缴足往年七成之额。此乃实情,府库账册历历可查,绝无虚言。”

“长洲县:织户稀少,仅及吴县三成。按亩均摊税额,本应缴纳……然历年积欠已成痼疾……”

“元和县……”

“昆山县……”

……

庄长卿笔下不停,沉稳有力,将苏州府下辖九县之田亩细数、织户多寡、生丝年产量、往年应缴税额、今岁实际缴纳数额、历年积欠之数……一一分列清楚,条分缕析。

其逻辑之严密,将苏州府赋税积重难返的根源,血淋淋地铺陈于这森严大堂之上。

起初,太子与倪舟尚能端坐其上,冷眼旁观。

然而,随着那密密麻麻的数字铺满整张素白宣纸,两位的脸色,终于起了微妙的变化。

整个刑部大堂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庄长卿沉稳清晰解说声在回荡。

当最后一笔落下,墨迹微干,庄长卿放下手中狼毫,深深叩首:“殿下,尚书大人。账目在此,白纸黑字,一目了然。非是吴县不肯尽力,实乃重负如山,不堪其荷;亦非下官尸位素餐,未能明察,实乃赋税积弊日久年深,沉疴难起,非一府一县之力所能挽回。下官无能,未能催缴齐整,甘领责罚。然贪墨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构陷污蔑!恳请殿下明察秋毫,还下官及苏州府上下一个清白!”

太子孟子琰与刑部尚书倪舟,一时之间,竟相顾无言。

“苏州知府庄长卿,”太子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沉寂。

“臣在。”庄长卿应道。

“照你方才演算所言,此番赋税之巨额亏空,皆是积欠所致?短缺三成,数目非同小可,”太子微微眯起眼,“庄知府,你确定这三成短缺,皆系于丝价暴涨一端?依孤所知,三成税银之巨,恐怕不能尽数归咎于丝价波动吧?”

倪舟立刻领会,接口续道:“在理。庄知府方才所算,只言片语,恐难服众。不如你再细细写来,写个清楚明白,这三成短缺,究竟几分是涨价所致,几分是另有隐情?”

庄长卿再次叩首:“回大人,臣……不知。”

“不知?”倪舟挑眉,尾音上扬,“身为一府之尊,统辖九县,关乎国赋大计,一句‘不知’,便想搪塞过去?天下岂有此理。”

“非是搪塞,实乃情势复杂。”庄长卿抬眸,“苏州府下,大小市集数十,水路陆路交汇,商情瞬息万变,各处生丝行情、织户境况、田亩收成皆不尽相同,盘根错节,岂是一纸算筹、一日之功所能厘清?此等巨细,非亲力亲为、详加体察不可得也。”

他顿了顿,又道:“此等情状,正在下官日夜筹谋化解之中。若能……若能给予卑职三月之期……”

太子孟子琰微微蹙眉。

三个月……

半晌太子缓缓开口:“太久。本王只给你一月。”

庄长卿身形明显一震,眼中满是诧异。

“一月之内,理清头绪,拿出章程,追缴欠赋,或寻得替代之法。”孟子琰语气平淡,“干得好,便是大功一件,朝廷自有封赏。干不好……便是你无能失职,其罪难逃。能力越大,责任越重。庄知府是明白人,其中利害,想必心中清楚得很。”

庄长卿下颚线条绷紧,牙关似乎暗暗咬合了一下,随即重重叩首:“臣……谢殿下恩典,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谢谢观赏[玫瑰]

是这样的,苏州贪墨案是一件事,崔七的锁麟囊和姚玉宁的下落是一件事,二者没有什么关系

贪墨案的原型是明朝万历年间的徽州丝绢案,有部分雷同,仅作参考,不要细究[狗头]

想知道细节的读者可以去看马伯庸的《显微镜下的大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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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锦屏人·桃木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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